“祖父!”
如今陛下阴晴不定,稍有不如意便动辄打杀,祖父如今身体不好,正好远离是非好好养病,何苦去趟这浑水。
江辞一肚子劝诫,想了想却乖顺道:“孙儿一切听祖父的,现在就去取笔墨过来。”
江老爷子闭着眼,点了点头。
江辞正要下去,又问:“要不要把小阿柔和蜻姐儿接来玩,她们也惦记着祖父呢。”
江老爷子轻叹一声:“别过了病气给她们,你先去拿封奏事折过来。”
“是……”
江辞出了门,见敬墨正在门边等着,便低声吩咐道:“你去取奏折笔墨,再去和管家说一声,去……把两位小姐接来。”
这折子是肯定要写的,往不往上递就是江辞做主了,等折子写好了,让阿柔和蜻姐儿过来打个岔,祖父说不定就不记得这档子事儿了。
阿柔牵着蜻姐儿进门时,满屋都是苦涩的药味,江老爷子倚在床上,面色蜡黄,看着十分虚弱,一双眼却极亮,嘴里正说着什么,小舅舅伏在床边的矮几上记录。
走近了,才听见老爷子说:“为君者,当以天下先,为天下率。”
外曾祖父是少傅,三孤之一,做过三朝帝师,如今是风烛残年,病得起不了身,当朝帝王失德,对他江家不仁,他却依旧要上谏。
谏臣的字句常常是指向自己的剑刃,却能划出君王正路。
外曾祖父瘦了好多,却自有一股精气神,这精气神撑起了他,让他像一面人皮蒙出的鼓,心脏砰砰在里面跳着,奏出垂死挣扎的乐声。
这幅画面久久刻在她的脑海里,等她到了外曾祖父的年纪时,也不曾忘记,明明是病体残躯,声如蚊蚋,却又叫人振聋发聩。
幼时所见,穿越了数十载时光,仍然震撼着她。
这以后的许多年里,她都告诉自己,要成为外曾祖父这样的人。
只是那时她终究太小,不明白那种震撼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活泼泼笑道:“太外公,我能背整本《论语》了!”
来日思及此时,才觉正应了太外公写的那句——
枯烛盈夜,回首方知是永诀。
此时的太舜宫中,太医院的二十余位太医都跪在寝房外,嗡嗡讨论着陛下的病情。
“怎么用了红灵三宝丹以后,陛下的脸上又多了一个疮口?”
“如果不是冬天,怕是烂得更快。”
“还不如听谢太医的,用一用他的祛风紫草油。”
“紫草油多用在烫伤上,陛下这个显然是不对症的……”
“都说了祛风的紫草油。”
“本来我不信是蛊虫,我看这伤真有些邪性了,既不是痈疽疔疮,也不是疖肿流注,那它还能是什么呢?”
“就是蛊虫,必然是蛊虫……”
新任太医令周太医此时跪在承平帝床前,愧疚道:“是臣等无能,不过皇上下巴上的疮口已然有些好转,想来是闫神医的针疗有用了,陛下请回闫神医实在是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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