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你张罗着酿的梅子酒呢,拿出来吧。”
“是。”金嬷嬷叹了声气。
上一次对月饮酒,似乎还是未出阁时,那时候年纪小,觉得大人愁苦的样子很了不起,便偷了二叔的酒,躲在院子里的桑树下喝。
那时候她还在西北,冷风一刮,冷酒下肚,当晚上就发起热来。
生了这场病后,她似乎就长大了。
因为她进京了,又很快成了三皇子的王妃。
当王妃真是如履薄冰,还是赤着脚的,脚脖子被冷风刮得骨缝生疼,脚底被碎冰戳得血迹斑斑,还有凶狠的大鱼会咬人脚趾,可她不得不向前,踩着摇晃的随时就要沉没的浮冰。
只要一步走错了,就会掉进湖里,成为丑陋的啃人血肉的恶鱼。
她已经战战兢兢地走了二十年。
也许还有二十年等着她。
这二十年里,她失去了儿子,也即将失去女儿。
黑暗中,晖凤宫的所有仆从都放轻了呼吸。
风声也停了,只留下一点似有似无的哭声。
第四十章
月亮
金嬷嬷由着皇后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还是忍不住走了出去,像哄当年的小女孩一样:“娘娘,去屋里喝碗热羊奶吧。”
“宫里的羊奶味儿不对。”皇后撒娇道,“我要喝雅敦额格其煮的奶茶。”
额格其是姨母的意思,雅顿是家里收留的北戎寡妇,是和金嬷嬷一起照顾皇后长大的,只是因为北戎人的身份,没能随着皇后一起进宫。
“娘娘,你醉了,老奴扶你进屋吧。”
“我没醉……”宁皇后挥开她的手,“我只是伤心,我伤心了嬷嬷……”
“我知道我知道……”金嬷嬷道,“要不叫人把雅敦叫进宫里来见一见?”
平时,金嬷嬷绝对不会说这些「谗言」,因为这对宁容惜高贵雍容的皇后形象没有任何帮助,还有可能召来攻歼,小时候跟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的女娃娃,如今是这天底下最谨慎的皇后,皇后不能犯错。
“我还想见博日特……我想见他,我要告诉他,我不是故意不回去,我是选上皇子妃了,我没办法回去见他……”
金嬷嬷忙道:“我听人说,他也娶妻生子了,三老爷很看重他的,家里边的铺子也交给他管。”
“我还想见祖母……”宁容惜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絮叨着自己的话,“祖母过世时,我也不在她跟前,祖母从小最疼的就是我,比四姐五姐都强,祖母还要我做女将军,五姐生孩子死了,四姐也没有信来,她们都不记得祖母了,只有我记得……我还记得祖母说,汴京也没有那么好……”
“娘娘……”生怕宁容惜还会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金嬷嬷不准备再忍了,“粟殷,你过来,把娘娘搀进屋里去。”
粟殷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
宁容惜却趴在桌上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