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炳才眉毛一翘:“夫人好雅兴。”
“阮大人亦然。”
阮炳才晃了晃手里的小酒坛:“喝酒吗?”
“喝。”江宛拿过小坛酒。
瓷质酒坛落在手中微微生热,盖子用布料密密封着,这布虽然寻常,但上头却绣着一朵开到灿烂时的杜若,花瓣层叠,栩栩如生。
江宛赞道:“这酒才当真风雅,没想到此处也有人用得起这样的巧思。”
“哪儿的话……”阮炳才笑道,“这酒是我从京城带出来的,一直舍不得喝。”
“原来如此。”江宛揭开盖子,闻着浓郁的酒香,忍不住先低头,抿了一口。
酒入喉中,激起一阵火辣。
阮炳才站了一会儿,忽然问:“眼下无人,我想问夫人一件事,夫人是否愿意如实作答。”
江宛道:“但说无妨。”
“你为什么不和圆哥儿一起离开?”
阮炳才望着她,显然很想知道答案。
江宛想到当时把圆哥儿塞进柜子里时的紧张,只觉怅然若失。
“我太累了……”江宛咽下一口酒,“我真的太累了。”
“普通人要想每日吃什么喝什么,家境生计,来钱门路,人情往来,孩子的学业,长辈的身体,这些我全都要考虑。
可我要考虑朝野局势,勋贵派系,南齐北戎,我必须去想,因为我想活下去。
可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今天会不会死,会不会有人因我而死,我左右为难,瞻前顾后,想做的事没法做,想救的人救不回,我一次次被自己的局限打败,一次次认识到自己的弱小,所以我撑不住了,我实在太累了。”
我在心里发了无数个誓言,要保护我的孩子,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忍不住想逃,太沉了,这些责任忽然降临。
在我还稀里糊涂的时候,这根本不是我要的,我选的,从始至终我都不想成为风暴中心,我不想整个天下都以我为支点上下飘摇。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能扛起这样的责任呢?
我会被压垮的,如果不逃跑的话,我一定会被活活压死。
江宛沉沉呼出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一些:“你可以嘲笑我的软弱和自私了,因为我在逃避。”
阮炳才却笑了,嬉皮笑脸道:“这不是巧了么,我也是这样想的,家里的很多事情都太麻烦了,所以那位开口让我走这一趟的时候,我并没有去考虑危不危险,而是想着总算能离开家里的妻妾儿女,找个地方好好喘息了。”
根本不是一回事。
江宛对阮炳才的话不以为然,可再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浮云荡开,露出一角小月。
天气越发冷起来,风过时带来一阵寒意,阮炳才不由喝了口酒。
阮炳才道:“但我倒是没料到,这一路竟然没遇上劫道的。”
江宛喝了一口便没有再喝,只是捧着温过的酒坛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