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落在戚寸心耳畔,却刹那令她想起那个雨夜,小九紧紧地抓着她的腕骨,对她说:“我变成这样,跟你没有关系,因为我是先杀了救命恩人的胆小鬼,然后才是你的朋友。”
眼眶有些酸涩,戚寸心紧紧地攥着茶碗,“先生,我从前一直不明白您心中明明还放不下北边的失地,方不下北边受苦的汉人百姓,却又为什么那么决然地在殿上一剑断君恩,从此再不插手南黎的事。”
“现在我却好像有点明白了,有的时候,武功再高也终究只能在江湖而非庙堂,绝世武功救不了一个倾颓的国家,始终掌握国家命运的,非是沙场上的将军,边关的将士,而是千里之外,朝堂之上的弄权者。”
周靖丰闻言,抬眼看着她,半晌面上的神情有了几分沧桑变化,她如今已变得更通透了些,也令他颇感欣慰,“不错,我非是庙堂之上可以搅弄风云之人,我无论做些什么,终究不能改变朝廷里的风云变幻,但你舅舅与我所处的位置却不一样,若无明君,朝堂便是一潭污泥,我不愿尘泥沾衣,自能抽身而去,但他却不行,他要在其中,不沉溺,不绝望,玩弄权术大半生,为的也不是自己。”
“寸心,世人敬我,却不知我不过是匹夫之勇,我能杀一个北魏皇帝,几个北魏将军,却杀不死北魏蛮夷灭我汉家天下的野心,反倒是你舅舅,他半生都是泥淖里的孤军,如今失了儿子,便更是孤零零的了。”
周靖丰一时也是颇多感触。
“先生,舅舅如今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戚寸心收拾好心绪,咳嗽几声,“莲塘若总不见清澈,便不能看夏日的满塘莲花开,我和太子也在这泥淖里,我和他会一直在这里。”
她的面容仍透着些苍白,但此间不甚明亮的光影之下,她的一双眼睛却显得清澈又坚定。
因病还没好,戚寸心今日也没在九重楼里多待,听子意禀报谢缈已经到了紫垣河对岸,她便下了楼,往对岸去了。
“这几天舅舅腿脚不便,你有没有让人用步辇送送他?”戚寸心牵着紫衣少年的手,一边往玉昆门走,一边问道。
少年听她开口第一句便是问裴寄清,他抿了一下唇,却仍然颔首答了一声:“我已遣了人去送他。”
走入朱红宫巷中,戚寸心忽然想起她初到南黎皇宫里来,身边的这个少年曾站在这样颜色浓烈的宫墙下,银杏叶落了他满肩,那时他对她说:“这里并不好。”
“可是娘子,我要在这里。”
少年的面容逐渐与眼前此人的轮廓重合,听见他的轻唤,戚寸心回过神来,宫巷里静悄悄的,子意与子茹她们一行人也在他们两人身后还隔着一段距离。
戚寸心忽然松开他的手,双手环住他的腰,像那只小黑猫似的挂在他身上,还不忘跟着他的步履往前走。
“娘子?”
少年有点无所适从,步履迟缓了些,他的手揽住她的后背,紫棠色的宽袖覆盖在她肩头,被阳光照得泛着莹润的华光。
“你好好走路。”
他明显有点不好意思了,出声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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