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并没有多久,又仿佛已煎熬了许久,束戬看到他缓缓点了点头:“臣知晓了。臣告退。”说完这一句话,如常那样,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束慎徽出了御书房,步伐如常那样,不疾不徐,行在黑夜里变作了重重沉影的宫阙之间,最后,回到了文林阁。
这里本已开始收拾,预备他的搬离,却收拾一半,便停了下来。整座文林阁,此刻也陷入了漆黑如墨的夜色当中,内外不见半点灯火。
他慢慢地停在了阁前的台阶下,伫立。
随在他后的张宝疾步入内,呼醒里头已睡去的侍人。几人从睡梦中惊醒,点火亮灯,再随张宝出去迎人,奔出来到了大门外,却见阶前空荡荡,已然不见人影。
束慎徽来到了太庙。这个点,职掌门匙的值宿官也已睡下,忽被守卫唤醒,急忙起身,趋到近前拜见过后,也不敢多问什么,打开大门。
他独自走过昏暗的神道,来到庙前,推开了正殿的门。伴着一道沉重的的门枢转动之声,殿门开启。他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这座深旷而神圣的幽殿,来到了供着大魏数位已故君主神位的神坛之前。
那里,燃了日夜不灭的长明之灯。每到朔、望之日,祭祀奉飨,明灯魂守着他的祖父、父亲,以及,他的兄长。
束慎徽面向神坛,盘膝,坐到了地上。
无边的黑暗自通天的殿顶倾涌而下,将他身影吞没。他在幽阒的大殿深处,闭目,静静坐了一夜,宛如睡去。
当拂晓第一缕熹微的光自开了一夜的殿门缝隙里透入,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夜过去,当他睁眼之时,他的面容犹如此刻殿外的那片曙晓,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苍白之色,他的眼窝也深深地陷了进去,眼底泛出血丝。
他从地上起了身,仔细地整理过因坐了一夜而变得褶皱的衣物,随即依次向着高祖和武帝的神位叩拜,一丝不苟,完毕,他慢慢转头,望向最后一尊神位,望了片刻,走近,最后停在了对面。
“皇兄,自古臣下辅佐君王,从来不是易事,否则何来范蠡鸟尽弓藏之诫?辅臣尚且如此,何况摄政。当日臣弟绞杀高王,他也曾对臣弟发出过怨咒。只是,臣弟原本以为,是陛下自己长大之后,明白君位当独,不愿受人束缚,与臣弟离心。臣弟实是没有想到——”
他的语声宛如冻泉般凝住,眼中如若骤然充血,眼角也是接连泛出了浓重的红霾。默然片刻,接着说道,“臣弟没有想到,这一日会如此早,是因皇兄你而到来——”
“臣弟一向自负聪明过人,原来从前还是想得太过简单。如今再想,倒也能理解。于帝王而言,你当有这样的顾虑。事实上,便是臣弟,也一向如此教导戬儿。但臣弟不能叫停用兵,这是最为有利的战机,也是无数雁门将士等待已久的战机。错过,变数太大,代价未知。”
“倘若当下用兵会对戬儿不利,臣弟向皇兄告罪。但当日,既做摄政,便当一切以国为先。于大魏,臣弟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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