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亲自去卖画?”
“怎么又提一个卖字?”
“好,不提不提,以父亲的名声、父亲的画技,就算收了的画的人再不识货,也不至于只拿了一千两给父亲——除非,是父亲的画,不如当年了?”凌雅峥试探地抛出一句。
凌尤胜登时动了雷霆之怒,猛然一拍桌子后,冷笑道,“你巴不得你老子倒霉呢!你先回去,随后就将银子给你送去,叫你看看,你老子的画比不比得上当年!”
“那我就回去等着了,对了,莫三叫我给父亲捎话,催着父亲将欠他的两万两银子尽快给了,不然他年少气盛,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凌雅峥一笑,扫见里间地上揉成一团团的宣纸,待要去捡起,被猛然起身的凌尤胜拦住后,就径直向外去。
“这臭丫头——”凌尤胜气恼地骂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里,望了一眼窗外,提起当年用得十分趁手的旧毛笔,沾满了墨水后,将笔悬在宣纸之上,愣愣地站着,待笔上的墨水滴下来在画纸上化作了浓黑的一团,便重重地毛笔向地上一掷。
“莫三……”凌尤胜嘀咕一声,伸手摸了摸被割去一截的头发,先觉莫三思虑不似马塞鸿那般周全,兴许会意气用事做出什么事来;待要请已经无所不知的凌咏年替他收拾了莫三,又怕凌咏年又责罚他;须臾想着他被凌咏年责罚闭门思过、莫三被家人盯着安心养伤,莫三要想来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于是就将给莫三银子的念头打消了,琢磨着自己一幅画就值个几万两,回头送莫三一幅画,还算是莫三赚了呢。
凌尤胜抓起弄脏了的宣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又换了一支新笔、一张新纸,坐在书案后,擎着毛笔出了一会子神,笔尖落在纸上,初初画出一只细细弯弯的眉毛,便浑身僵住,心知自己画得又是柳如眉,气恼地将毛笔折成两端,听人说钱谦进来了,忙亲自起身接了他进来,屏退婢女后,警惕地看着窗子,利落地拿出印泥、印鉴,笑道:“贤侄,画呢?”
钱谦撩起袍子,将藏在袍子下的两张尚未裱糊过的画纸拿出来。
“好画,好画!”凌尤胜嘴里啧啧出声,尚未看清楚画上画得是什么,就忙盖下自己的印鉴,“来人,叫了吕三来,将画裱糊了,一幅给莫家三少爷送去,一幅送去给瑞纳斋掌柜的。”将画拿到窗子边,等吕三的女儿吕兰芳接了后,就回到书案后翘着腿坐着,笑道:“贤侄,剩下的画,几时能画好?”
钱谦为难地说:“三老爷,你要得太多了一些。”
凌尤胜蹙眉说道:“贤侄,你如今无欲无求,难道还不能专心画画?”
钱谦听凌尤胜暗讽他受过宫刑,脸色不由地涨红,“三老爷,难道你还不知道,要画一幅画,并非看上去那么容易。”
凌尤胜脸上的笑意敛去,拢着两只手,目光落在被凌韶吾搜刮后空荡荡的墙壁上,瞅着那常年挂着他最心爱字画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浅淡的影子,他已经一无所有,绝对不能再没了那名声,沉声道:“贤侄,因你前面两幅画,满雁州府的老爷们都偷偷地向我求画,这正是我东山再起,重新跟雁州府的老爷们打成一片的大好时机,倘若错过了,你画技再好,盖上我的印鉴,也无人会赞赏……倘若你自己去抛头露面,就不怕人家,对着你的伤处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