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都披着厚重的斗篷自军帐外步入,手中的汤药在寒冬里氤氲出腾腾热气, 苦香扑鼻。
“大人。”他将汤药双手递向谢钰,躬身道:“明日大军便能入城。”
谢钰倚坐在榻上,正将胸膛上缠裹的白布层层解下,闻言只是淡应一声。
随着布条陆续坠地, 腥甜的血腥气涌动在凛冽的雪风中,令心口处仍未弥合的伤口看着愈发触目惊心。
计都垂首, 复又道:“明日入城后,属下即刻去请崔院正。”
“不必。”谢钰信手接过药碗:“我会亲自去他府上——我还有许多事要当面问他。”
“是。”计都比手退出军帐。
寒风在军帐前呼啸一夜,直至翌日天明仍未停歇。
战士们天未亮时便已起身,冒雪行军。
随着军靴踩过积雪的轻微声响,盛京城恢宏的城门渐渐出现在大雪尽头。
一声更漏穿过漫天的碎雪, 与城门开启的闷响一同呼啸而来, 顺着雪风渡入众人耳中。
礼部尚书率一应官员顶风冒雪而来, 迎三军与顺王的灵柩入城。
宫中的接风洗尘宴设在隔日, 谢钰并未立即回桑府,而是打马去了一趟崔白府邸。
彼时崔白正与自家夫人赏梅, 得到小厮通传,听闻是谢钰亲至, 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手里的梅花搁下, 行至花厅中待客。
还未开口,倒先闻见谢钰身上的血腥气, 顿时一皱眉, 一言不发地将谢钰引至偏房, 一壁翻找医箱内的银针, 一壁不悦问道:“又是怎么回事?”
“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了点伤。”谢钰平静回答,将外衫与裹伤的白布解开,赤露出胸膛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崔白只看了一眼,双眉皱得愈紧:“箭上淬了毒,还能回京算你命硬。”
他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却也不停,立时从医箱里寻出几把锋利的小银刀来,高声吩咐门外守着的药童:“天冬,去准备麻沸散。”
“是。”药童应声。
麻沸散很快送来。
“麻沸散的作用有限,自己忍着点。”
崔白的语声落下,锋利的银刀随之划开血肉。
谢钰咬紧了银牙忍耐。
鲜血滴落在地上,渐渐积起一滩深红色的血泊,将地面铺设着的汉白玉地砖一一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谢钰的冷汗浸透了解至腰际的中衣,崔白终是搁下银刀,拿帕子拭去自己满头的细汗。
谢钰随之抬手,去取搁在盘中的白布。
“还没上药。”崔白冷着脸色将木盘拿远,不悦道:“急什么?急着回宫领赏连命都不要了?”
“领赏倒是无妨。可是与穗穗提亲之事,我惦念许久,等了许久,不想再耽搁半日。”
如崔白所言,麻沸散的药效有限,心口处的伤势仍锐痛不止。
谢钰面色苍白,神色却是难得的柔和。
崔白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像是疑心自己听错。直至谢钰轻笑着重复了一次,面上终是浮起讶然之色:“提亲?你?向哪家的姑娘?”
“桑家的表姑娘。”谢钰的长指垂落,轻轻抚过袖袋里放着的平安符:“你也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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