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时候,觉得有些微烫,可等通身的肌肤在深秋里起了寒粟,再将身子沉进微烫的汤泉水里去,令水波轻拂过寒凉的肌肤时,便只觉得舒服得想要喟叹。
折枝阖起一双杏花眸,倚身在周遭围砌的青石上,直至通身的肌肤都被蒸出淡淡的粉意,便又探手拿了一旁的白瓷酒盏过来,就着桂花甜酒吃着桂花糕。
心绪也似这水波平和,不起波澜。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折枝想起日前刚从书上看到的诗词,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
她在盛京城的时候,桑府里规矩重,还从未独自出去沐过汤泉。
竟不知沐汤泉是这等乐事,往后每隔一月便要来一回才好。
折枝这般想着,桂花甜酒的酒意也随着汤泉里的热气徐徐上涌,往娇嫩的雪腮上晕出胭脂似的红晕来。
折枝渐觉困意上涌,以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终于伏在青石的砌边上,倦倦睡去。
梦境便似也被浸在这汤泉水中,隔着一层乳白色的薄雾,无论是看什么,都透着几分朦胧。
梦里也是深秋时节,地面却已结了淡淡的霜花。
一群灾民穿着草鞋走在城郊的黄土地上,皆是面黄肌瘦,除了随行孩童饥饿时的哭泣外,无人开口,仿佛一开口,便要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倒在入城前的路上。
折枝在离这群灾民不远处看见了谢钰。
依旧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衣衫仍旧是单薄得近乎于褴褛,袖缘与衣襟处已洗得发白,却仍旧是在这等霜冻天里保持着罕见的洁净。
他始终与那群灾民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远离,亦不融入。
有了上回的经历,折枝便也没再试探着去唤他,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前行去,直至看见了远处高大的城门。
“徽州城。”折枝轻轻念出牌匾上的名字。
随着她的话音方落,城门处喧嚣骤起,灾民队伍里也骤然骚动起来。
有人看见了城门便似看见了热腾腾的粥饭,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往前奔去,有人却面露绝望之色,脱力般地跪倒在地。
“城门吏在查户籍,怎么偏偏是今日——”
灾民里有一名妇人捂着脸恸哭起来。
户籍——
也许她可以在梦境中,看见谢钰的户籍,得知自己的身世。
折枝的杏花眸随之亮起来,忙转眸往谢钰的方向看去。
可她看见的,却只是谢钰沉默着离开,渐渐走出了城门吏的视线,行至远处一棵槐树底下,孤身立在槐树浓荫里。
似在等待。
折枝便走到他身旁,陪他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