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茶水,咕噜咕噜漱了口,呸呸呸吐尽了硌舌头的砂石,舒坦了,有闲心回想走来的一路,可真是不容易啊,酸甜苦辣咸都尝齐全了,这趟行程山高水迢迢,总算到了终途,不出意外,她将在这个黄沙漫天的地方度过余生,即便她向来是个心大如盆的人,此刻也难免有些百感交集。
她放下手里的茶盏,把玩着手里的帕子,素青色的帕子,边角细细绣了金边,返璞的古拙中无声地彰显着身份。
她忖了忖,问道:“王爷,您知道京里封了左柱国吗?”
赵崇湛顿了顿,从她手里将帕子夺回去,在方几上慢条斯理地叠好,淡声说:“不知道。”
一听就是撒谎,夏和易没拆穿他,只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想说的话迂回着拐了八十道弯,“哦,京里宴席那么多场,从春排到冬没个消停,我都没哪一回见过他们梁家的小姐。”
因为但凡潘氏看得上的席面,多半是不会有梁夫人带着府里姑娘出席的,梁林绝对属于内阁诸位大人里最人嫌狗不待见的,惯不干正事见天儿见风使舵的人,瞧着哪个庙高就往哪个庙撞钟,墙头草到最后,哪方都得罪干净了。
这样的人,一跃封了左柱国,闺女进宫当了皇后,一家子从此鸡犬得道。夏和易不禁开始怀疑自个儿,她从前是为什么会觉着万岁爷是位明君呢?还是他本来是明君,这辈子因为缺了她当皇后,走上不归路了?
算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跟她应该没多大关系。
还是因为万岁爷人性自主扭曲了,一抹黑走上了昏君的道路,食髓知味从此一去不复返。
夏和易唉声叹气,丧气完了,余光习惯性地瞟了瞟武宁王,他正抬指揭起车帘的边角,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她肚子里的话,除了两个丫鬟,还有碰不着几回面的胡猴,找不着第四个人分享,憋了一路早憋坏了,城墙在沙石风中模糊显出高耸的影子,北地到了,横竖夫妻一体嘛,打这儿起就得开始学着信任对方。
她朝武宁王靠过去,伸手掩住嘴,鬼鬼祟祟地挤眼睛,“横竖这儿就您和我两个人,我说心里话,您可别笑话我,我原以为我家大姐姐能当皇后的,当时好多人都那么说,谁知道怎么就半途出岔子了。”
赵崇湛没言声。
夏大姑娘为什么没当上皇后,其中有他的一份功劳。离京之前,他劝了当今圣上一句,迎夏大姑娘为后,圣上自然疑心其中有诈。
当然了,即便没诈,圣上也会处处跟他反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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