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制住了外面的人,转而调头看向皇帝,手指和声线不约而同地发颤,“你说……什么?”
皇帝伏拜下去,声调和姿态不同,愧怍里还有不容置疑,“朕愧对皇父母后,朕愿禅位于武宁王。”
烧起的灯罩搭在清冷地砖上,再没附着上可燃的,高蹿起的火苗不过一瞬之间,苟延残喘地颤了几下,在愈加幽暗的光线中熄灭了。
皇帝很清醒,他素来审慎,有着与年岁不相符的沉稳,他说出口的话,绝不可能是意气用事,必定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即便对待皇后这件事已是他所做过最不慎重的决定,亦是再三权衡之后再做打算。上一世,他还考虑过各自婚嫁的可能,差点就放任皇后嫁进戴家。
但她再次死在了她的面前。
整整两次,他握住她失去体温的手,她迟迟圆瞪不肯闭目的模样刻进他的眼里。
皇帝知道,她死得不甘心。
第一次追随皇后回来时,她是他的一块心病。
这一世,不如说皇后已经变成了他的心魔。
太后扶住身旁的宝椅,一动不动地盯着皇帝,目光震悚,嘴唇难以自控地翕动着。
她不是那种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女人,虽然不是那种动辄起钢火的厉害性子,但她这一辈子,除了眼见着丈夫宾天,以及听说她的哥儿妄图偷换即位诏书的那一次,就再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的时候。
皇帝依然跪着,纵使跪着也挺拔,他看着太后,言辞恳切,“皇父在上,儿子今日所言如有半句虚假,就叫朕——”
太后听不得小辈儿里发这种毒誓,她上了岁数,那些个不吉利的话,光是听一听也觉着心里难受,赶紧截住他,“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家里说话,可不兴发那种誓。你说你的,你说,你皇父和我都听着,我信就是了。”
皇帝缄默一瞬,声调放缓了下来,“朕还记得母亲说过,朕刚生下来时,钦天监为朕算了一卦,说朕阳仞带魁罡,支权四正,气贯八方,乃三世帝命。”
“当然记得。”忆起往事,太后苍白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温情地看了一眼神龛的方向,眼底微微闪起光芒,“你皇父当时听了很高兴。”
太后和先帝刚成婚时感情并不深厚。那时先帝有宠爱到心尖儿的妃子,生的大皇子没养住,宠妃伤心欲绝,先帝每日忙着安抚她,没空分出心神照料他的其他女人。而太后呢,出嫁前是重臣之女,也有自己的骄傲,并不像其他嫔妃一样做小伏低讨先帝欢心。
两人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对付过着,直到太后生了双生的嫡子,确切地说,是直到先帝听人回禀了小儿子的天生帝王命格,先帝大喜过望,几乎每日都要到坤宁宫看望她们母子。
先帝尤为重视小儿子,连带着对昔日不怎么喜爱的太后都热情了几分,时间长了,后知后觉往日被他冷落的女人是如何的德行佳美、贤能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