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便紧紧握住贺离恨的手指,将他泛凉的手心搓热,才把贺小郎君按坐在榻上,随口唤了一声小惠。
小惠姑娘的动作可比贺离恨更利索痛快。他哪怕曾经精通此事,也生疏了半个多月,加上两人接近,不免要说话亲昵,速度总是不快。而小惠姑娘却精细又迅捷,似乎只是很短的片刻,案上的茶还热着,梅问情便已整理好一切。
贺离恨坐在榻边,思绪放远,不知道走神了多久,然后又挪了挪身躯,抱着膝盖缩进被子里,从枕畔拿起一卷经文——从前他除了兵书什么也看不下去,此事之后,居然能看得下去枯燥的经文、繁琐的四书、甚至还能看一些曾经一见便要生气的《君子闺训》。
两人间的关系依然如旧,除了贺离恨没有往日活泼以外,连同主君的侍奴近侍们都已经大松了一口气,以为风波已经过去。
一个秋天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冬天。
初冬时,贺离恨偶感风寒,那股根植在身体里的病症借题发挥,终于爆发出来,病来如山倒。在越来越寒冷的时节,梅问情闭门不出,镇日镇夜地陪在他身边。
每次贺离恨醒转过来,都能看见身旁的妻主。她依旧那么清雅绝艳,但这从容绝世的风仪染上了一丝疲态,玉润白皙的肌肤似乎闷过了头,有一种不见阳光的苍冷。
她闭着眼,但没有睡,贺离恨醒过来时,她的手就会伸过来摸摸他的脸颊、发丝,就会握住他的手。梅问情的眼睫如此纤长,又有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即便是浅浅地看人一眼,都会让人生出被珍重抬爱的错觉。
此刻,她的眼中没有笑意,只是静静地凝望。她的嘴唇已经十分干燥,似乎有会干裂出鲜血的迹象,贺离恨抬起滚烫的手指,碰到她的唇角,轻轻地道:“喝口水吧。”
梅问情说:“好。”然后站起身,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白水,靠过去扶着他,递到贺离恨的唇边。
贺离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起来,因为声音的气力不足,他的声音要很仔细才能听到:“我是说你……笨蛋妻主。”
梅问情还没有被这么说过,她一向只有阴阳怪气调侃别人的份儿,被他这么一讲,神情也稍微怔住了,似乎思考了一瞬,当着他的面喝了口水,喝完之后,还用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说:你看,我已经这么做了,你应该高兴一点。
贺离恨真的高兴了一点,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上,缓慢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抵住她的掌心,他闷声咳嗽,抱着梅问情的胳膊蜷缩起来,像是冬日里无依无靠的小兽。
很快便入了深冬。
京都四季分明,下了几场雪,院里的白梅全都开了,整个园子里全都是幽香的白梅花,暗香飘渺,几乎飘出瑞王府,连整条街巷都涌动着这股香气。
一开始只有风寒的征兆,所以稍稍延迟了病情,而后梅问情很快便发觉他有很严峻的心疾,这样的精神症状实在是药石所不能为,纵然梅问情的医术独一无二,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根治。
但换了一些顺气调养的药之后,贺离恨的病情还是有所好转。他稍微好了一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说通侍奴,去看一看王府里正值盛放的白梅。
这件事梅问情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她很少生气,却为此事发怒,差一点就将私自带主君出去的几个侍奴惩处打死,然而板子还没落到身上,贺离恨便拉住了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