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一顿,声音低幽,“我这人,其实挺坏的。”
陆澂先前便从程卓那里知晓了豫王谋刺的打算,也知道了这件事,阿渺没有告诉自己、却作为交易的条件告诉了程卓。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怼呢?
他望着她,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萧令薇,就算是掉眼泪,也是带着骄傲与倔强的。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以为那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脸颊总不经意地微微鼓起,不像伤心、倒更像是在跟谁怄着气,若是被他看得发窘了,还会凶巴巴地瞪过来一眼……
在他的心里,她是那样的鲜活明亮,令他仰视,令他可望……而终不可及。
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她应当,一辈子那样明亮灿烂下去吧?
没有嘎然而止的童年,也没有颠沛流离、苦难恐惧……
“若没有公主,臣八年前就死了。”
陆澂凝望着阿渺的背影。
女孩的发辫有些松散开来,一头乌黑的青丝蓬蓬涨开,像是蔓延纠缠到了他的心上。
“那晚臣……是真心想寻死的。若非听见殿下的声音,臣,早已成了牧马河里的一具尸首。”
他人已站在了水里,刀也握在了手中,却在那时,听见女孩对追赶她的士兵们说:“我是大齐公主萧令薇。”
“臣活下去,就是为了保护殿下。从臣踏出河水的那一刻起,臣就只想着……要保护殿下……”
可那时他,没有能力保护她。
打不过掳走他们的人,寻不到迷路山林的她,再后来……更是亲睹自己的父亲毁掉了她的一切……
时至今日,他以为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了,却还不是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自己的手足伤害?
“殿下是臣所认识的最善良之人,而像臣这样,明明有能力早一点断绝祸根、却无所作为的,才是真正的恶人。就算臣死在了豫王手下,也是自作自受,与殿下没有关系。”
阿渺转过头,眸光氤氲地盯着陆澂,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层层叠叠地塞住。
她沉默半晌,抬手拭了下眼角未干的泪痕,有些微微窘迫:
“所以,你对我这样好,收着我小时候的东西……不计条件地许诺帮我,就是因为……我曾经阴差阳错地救过你吗?”
“殿下可还记得对臣说过的话?”
陆澂的目光触到了她的视线,“因为殿下的那些话与善意,臣……想要认认真真地活下去。”
这么多年,无论是痛苦、还是绝望到极限的时候,他都始终记得她说过的话。
这世上,终归是有人能看到他的好。
终归有人,不计身份、外貌、血缘、利益,单纯地,只是觉得他很好而已。
阿渺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他说的“那些话”具体是哪些,可若开口询问的话,又似乎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