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眼角迸出莹莹的泪光,攥着衣襟,身体簌簌发抖。
父皇……
五哥……
无瑕食指飞快伸出,点在阿渺眉心的印堂穴上:
“合眼。”
托在她的后背上的手,将一缕真气自后心注入其体内,“什么也别想,专注呼吸。”
男子的声音,带着故乡的散漫柔软,触动了阿渺心底最可望而不可即的眷恋。
这么多年,流离辗转、寄人篱下,她和哥哥,学会了北方的口音、抛却了风雅旖旎的过往种种,心里唯一残存下来的记忆,便只剩下了国仇家恨。
建业城对她而言,其实不过也就只是宫城周围的那一小片地方。宫阙楼台、雕梁画阁,小时候住得时间久了,看着四处便觉得似乎都差不多,没什么新奇的,倒不如花木葱郁的紫清行宫更有趣……
可长大后才明白,那座城、那片宫阙,承载着她一生最纯真快乐的时光,是她魂牵梦绕的舍不得,也是她既想回去、又害怕回去的生生恋恋……
阿渺闭上眼,眼角泪珠垂落,大口地呼吸了几下,脑中的眩晕感渐渐消退,心跳也慢慢地恢复了节奏。
“先别睁眼。”
无瑕将手从阿渺的后心挪开。
“我未曾觉察到异声,想必你是看见了什么,才引发了惊悸之症。不去看,便能归神宁气。”
雁云山一系虽更擅使毒,却毕竟隶属青门、亦通医术。这惊悸之症,在普通人身上也算常见,可像阿渺这般的果决勇敢的女子,无瑕倒猜不出有什么东西能令她如此恐惧……
阿渺平复着气息,内心一片流离飘忽。
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
从前听到老鸹叫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气短胸闷,但只要逃开、听不见,便也就很快恢复了。没想到今日被困在井中,无处可逃、无处可避,竟然……会是这般难受……
很多事,并不是只要肯闭上眼,就能恢复原位、归于安宁的……
她闭目凝神,调整着气息,努力不再去想那些跟国仇家恨有关的人或事,可兜兜转转的,似乎脑海里所有的影像、又都能最终牵扯到那些可悲可怨的往事上……
她竭力将意识移回到眼下的处境,感官里便浸满了身前男子的种种,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声、他衣服上杜衡和檀香的味道……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心肠歹毒的大恶人吧?
若真有心害她,之前就不会出言提醒她别触碰尸体。
若存心要报复,刚才,也不会伸手救她……
他只是,有些古怪的淡漠和疏离,疏离到宁可故意被划伤脸、以此两清,也要把跟旁人的关系和牵绊撇得干干净净……
耳边嘈杂的嗡鸣渐渐消散。
阿渺尝试着缓缓睁开眼,入目之处,是自己紧紧攥着无瑕衣襟的双手。
她有些难堪,抬了抬头,感觉到他的一只手还揽在自己的后背上,忍不住窘迫地暗觑了他一眼。
晦暗的光影中,男子微侧着头,弧形优美的下颌对着她的视线,嘴唇抿紧,高直的鼻梁上绷着缚目的系带。
“你的眼睛……”
或许是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的一瞬懈怠、又或许是两人紧紧相贴的姿势让人终是卸下了些许防备,阿渺对他的好奇忽尔而盛,心中盘亘许久的疑问,不经意间已脱口而出:“是……怎么回事?”
无瑕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