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床设于殿内楹间,已浴,放珠玉于口,设充耳,著握手,袭衣。
待她踉踉跄跄的走到阿颜身边,膝盖重重的跌在蒲团上,阿颜握住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她的手一直在抖,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一再的握紧握紧,十指相扣。
朱初珍跪在下首,虽有心安慰却无法上前,就像王谢两位贵妃一样,跪的离皇帝那样近,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已。朱初珍觉得她是羡慕姑母和靖安的,即便是在九重宫阙,却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所以皇后逝去,旁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伤痛,因为知道那伤痛不是自己可以抚平的。她望了望楚丰的侧脸,倒不知若是有一日自己死去,他又会如何呢?
命妇、百官沿着安宁宫外长长的石阶一路延承天门跪去,有些年纪大的此时身形都有些颤抖了,但见为首的王相、谢相跪的笔直,便强打着精神撑下去。谢相自己还好,想到谢谦之腿疾痊愈不久,虽早有叮咛却还是遣人去问了问。
谢谦之与谢相的距离并不远,面上一片沉稳,跪的倒比一些身体康健的同僚还端正些,让人越发觉得清正君子当如斯。他低眉闭目,掩去眼中的不耐烦,许久没有活动的腿脚此时早跪得发僵了,稍稍一动,便感觉有万千只蚂蚁在爬一般,可又如何呢,总比心里要好受一些。从他跪的地方到殿内,有一百一十二阶,却隔绝的如同两个世界,他比任何时候都想陪在她身边,即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陪着她就好,靖安,有我在,还有我在。
日渐西落,残阳如血。
高阶上内官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喝“盖棺”,惊起檐下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在残阳下盘旋。
“母后!”殿里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闻者惊心,朱初珍一下便红了眼睛。
靖安!谢谦之猛地抬头,她的声音仿佛就近在耳边,满是绝望与哀痛,而他的心就像什么狠狠的拉扯着一样,痛难自抑,渐渐的溢满了心酸。拳头狠狠碾压在凹凸不平的花纹上,你不知我有多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看着你绝望哀痛,我竟只能看着。
殿内,靖安扑在棺木上,看着棺木里熟悉的容颜,上一世的记忆和这一世的现实重叠,一刹那泪如雨落,心神恍惚。
“公主节哀,别让娘娘走的不安心啊。”
“皇姐,皇姐松手。”阿颜紧紧的揽住靖安的腰,狠下心来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身子往自己这边一转,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埋入自己怀中,不一会儿就觉得衣襟湿了一片。
帝王仿佛听不见耳边的喧嚷,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冷静道:“盖棺。”
“砰!”这一生由此尘埃落定。
“咚……咚……咚”
是钉子一根根钉入棺木的声音,从这一刻起,便是真正的天人永诀,人间无处觅旧容。再想念,六尺黄土下也不过是一堆枯骨,再相见,却不知是何时何地何处,你是何人,我又是何样?这一世的恩爱纠葛、这一世的前尘往事是半点都不会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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