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夙疑惑的看着他,忽然想到徐湛曾交给皇帝的三册账本,两本记录工程的实际支出,一本录有专银的最终流向,因此徐湛无需多说一句,就能在皇帝面前推翻工部所有的说辞。
此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林知望也站了出来:“依照小阁老的说法,新堤确应修缮得当,固若金汤。怎么下官看来,决口处的堤坝不是石材、不是夯实的泥土,而是外面长满青草,内部尽是疏松砂粒的砂基,这般偷工减料,是谁的责任?”
皇帝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冯夙不得不引咎请罪:“这是工部的责任,臣难辞其咎。”
皇帝沉默了一阵,才悠悠开口:“这件事,已正法了一个知县,两个河道监管,韫州知府郭淼……”
林知望赶紧接道:“郭知府大病初愈,在臣家中待罪。”
皇帝面色稍霁,点了点头:“他的罪如何处置,内阁尽快拟票。至于工部……赵祺。”
赵祺赶紧道:“臣在。”
“有什么不能过称的,自己去向内阁交代。”皇帝说。
徐湛再一次忍不住扭头,看向父亲。
“你委屈什么?”皇帝捕捉到徐湛的眼神,斥问了一声。
“臣不敢。”徐湛赶紧垂下头,决定约束自己一动不动直到离开这个大殿。
“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即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些是水,有些是油,分工不同,各有各的不易。”
太子和冯阁老带头跪了下去:“尽心国事,是臣等之责。”
皇帝终于有了好脸色:“天上掉的不是银子,苦日子还在后头,诸位,勉为其难吧。”
说着,飘然向帷幔后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说了句:“徐湛,随朕来。”
徐湛心里一紧,想夺门而逃的心请都有。
他忙道一声遵旨,跟随皇帝从帷幔后的甬道走出雍肃殿,雪果真停了,日头惨白的挂在天边。
“随朕走走,看看靖德二十年第一场瑞雪。”
大雪覆盖的红墙碧瓦,刺眼夺目,远方白雪笼罩着的看不真切的宫殿宛若一场半空中悠悠荡漾的蜃楼,历史之苍然在此刻尽收眼底。
“你的奏折,朕看了,你的事迹,朕也听说了不少。”皇帝说:“你做得好啊。”
徐湛垂首噤声不语,聪明如他怎会听不出褒贬。
果然,皇帝低垂着眼睑,声音辨不清喜怒:“关穅跟朕告状,说你屡次干扰千从卫办案。”
徐湛跪了下去,刚欲辩解,就见皇帝摆手:“朕不听,关穅自会找你,自己去向宣抚司衙门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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