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任明尧,学校,甚至是奶奶,什么都不足以留下他。他觉得自己多待一天都会死在那个家里,无论如何都想逃,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或者去死,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毫不怀疑,那天晚上程勇是真的想弄死他。
他咬牙硬扛着不敢出声。无法向任明尧求救,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挨打的原因。
那时候真以为世界末日了,活不下去了。可一晃眼也到了现在,他还是好好地活着,再想起从前的事都恍如隔世。
“后来是我自己想走的。不去大学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程识沉沉地叹了口气,“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记了很久。很傻吧。”
事情的原貌出乎意料,他如今知道了,本应该如释重负的。可心里还是发沉,即使说到这,也并没有轻易地感到释怀。
“确实傻。”任明尧说。
程识勉强弯了弯嘴角,正想再附和两句就把这个话题结束掉,却又听见他的声音,“你应该叫我的。”
任明尧一字一句,笃定道,“我不怕尴尬。不管那是谁,起码不会让你继续挨打。”
程识怔了怔,努力营业的弧度僵在嘴角,半晌,语气发涩,“是啊……我应该知道的。”
时隔多年再回头看,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
他把任明尧当成什么人了?
任明尧待他那么好,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他缓慢地摇头,眼泪掉得毫无预兆,只是口中还在一遍一遍喃喃重复,“我怎么那么傻啊……我可真是……”
这话题本来点到为止,应该翻片儿了的。他感到遗憾,感到懊悔,甚至感到抱歉,为一厢情愿的自己,也为一无所知的任明尧。
可任明尧最后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让他感到委屈。
任明尧显然也没想到。他一直在有意克制情绪,眼看就这么平静地把话说完,分分钟要抱孩子去睡觉了,忽地开始掉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自己也说了句“哎呀我这是干什么”,不好意思地拿纸巾擦掉。可怎么都擦不完,他慌乱地抽着纸巾,一张一张地抽。恰好最后几张用完,他看着纸巾盒被抽空,一瞬间整个人灵魂仿佛也被抽空了,麻木地自言自语,“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
他甚至不知道在为什么哭,是为自己多年来对任明尧的误解,还是为任明尧本有可能改变他的人生。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对待今天获得的迟到的真相,即使再怎么不甘心,终归也是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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