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刻,谢容与忽然明白了,或许早在一切的伊始,在朝廷决定要重新彻查洗襟台之案的时候,甚至更早,在昭化帝病亡,赵嘉宁继位的时候,就有人一直蛰伏在暗处。
他们伺机而动,静观其变,以至于何鸿云落网,无论他什么时候来见他,他都会那么刚巧地早半刻命丧天牢。
“我……去里面看看他。”谢容与道。
重犯骤亡,本来幽暗的天牢火把四明,将里头照得如白昼一般,吏胥将谢容与引到最深处一间,何鸿云的尸身就在地上。
他是被一名守卫强行灌下毒药身亡的,身上有受刑后的鞭伤,在牢里苦了几日,原本秾丽的眉眼竟没什么变化,甚至嘴角还残留一抹嘲弄的笑。
也不知他在嘲笑什么。
是在笑自己聪明一世,最后却落得如此荒唐又潦草的下场么?
又或是在嘲笑世人眼盲,皆被浮眼云烟遮去真相?
谢容与问:“这间牢房,你们搜过了吗?”
“搜过了。”牢外候着的刑部郎官答道,“灌毒的守卫已经自尽了,什么都没留下,牢里除了一份小何大人自己誊抄的罪书,其他什么都没有。”
“罪书?”
“是这样,小何大人看了大理寺的草拟罪条,不愿画押,称是要将罪书自行誊抄一遍,仔细斟酌后再作决定。尚书大人……念他是何氏人,便应了,小何大人将誊抄后的罪书搁在草席后的墙缝之中,下官也是适才才搜到。”
郎官说完,立刻将罪书呈给谢容与过目。
罪书誊抄得一丝不苟,上头除了几滴血,甚至堪称干净。
何鸿云受刑后受了伤,罪书上有血很正常。
一条一条的罪状过后,便是受害人的名录。
而那几滴血,似是不经意,恰好滴在了“徐述白”三个字上,将这一个名字,染得触目惊心。
第83章
重犯死在天牢,这是大过,刑部尚书去宣室殿请罪了。
一旁的郎官再度看了眼谢容与,想着官家与小昭王手足兄弟,昭王的意思,多多少少就是官家的意思了。
郎官于是问:“殿下,何鸿云的死因已经验明,眼下可要安排收尸?”
谢容与没应声。
深牢阴寂,他不知怎么,想到了些别的——
他还是江辞舟的时候,与何鸿云走得很近,有一回二人一起吃酒,酒过三巡,何鸿云握着杯盏,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话:
“我们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辛苦,同辈中那么多人,想要出类拔萃,总要牺牲点什么。”
谢容与于是问,牺牲什么?
何鸿云笑了,看着杯盏里水波流转的佳酿,“子陵,你儿时可偷尝过烈酒?还记得那滋味吗?”
那滋味,辛辣浓烈,入喉如同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