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人,不该受香火享祭。
今时今日,易鶨先生就是当年不曾亡故,如今也该一百一十岁了。
放眼史书工笔,除了活在传闻中那位寿活八百的彭祖,谁也不曾见过有寿活一百一十还能在世之人。
韩墨初也渐渐开始接受,他的恩师应当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出离琅环阁,回程的马车上。
顾修偶然同韩墨初说起了要与易鶨先生重新修陵之事。
“易鶨先生的葬地风水虽好, 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寒酸了。不如等过了来年清明,朕着工部与易鶨先生加盖一座长生祠吧?”
“先生过去常说人死之后便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烧香祭拜也好,奠酒焚钱也罢,都只是做给活人看的。古人所言的事死者当如事生,都是生前舍不下权贵之人为了死后也能安享荣华所说的谎罢了。先生的陵墓修得再好,于先生也是无关痛痒。”韩墨初十分自然的靠在了顾修的肩膀上:“臣历来都觉得, 各王朝之君花那么多的银子加盖陵寝,将白花花的银子都埋入土里, 本身便是穷奢极欲, 于后人而言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朕知道子冉此言何意。”顾修展开手臂, 将人揽了满怀:“就只是觉得,子冉大约是想念易先生了。”
“以前先生在时,臣还不觉得。”韩墨初枕着顾修的胳膊,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自从先生走后,臣才忽然开始觉得原来有许多话还没有问过他呢。就比如那些巨舰和大型攻防武器的图纸,臣都还看不懂,有些书籍上的文字太晦涩,臣也看不懂,还有那些地脉矿藏的图纸,有些地方光靠如今的人力挖掘,很难成事,役夫的人命也是人命,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填到山里,若是先生还在,一定会教臣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师父这是在怪朕不学无术么?”
“陛下分明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这些东西自小易先生教了臣多少,臣就教了陛下多少。臣不知道的陛下自然也不知道。”韩墨初从顾修怀中坐正:“陛下若是当真想帮臣点忙,就正经下个旨意,将眼下那些聚在京中的使团们劝解回去,等着他们三顾茅庐,我方好把火器的价格抬上去。”
“师父,若有一日你不做太傅了,当真很该随我母妃去做生意的。”
“臣也不是天生爱钱,臣也想做个霁月风光的世外高人。只是自家的狼崽子吃得太多,开销太大,臣不得已才这么斤斤计较的。”韩墨初笑眯眯的搓了搓顾修被这一句话涨红的耳垂:“是吧,臣说的没错吧?臣的小狼崽?”
“韩子冉。”顾修宛如被铁签灼烫一般弹到一旁,狠声道:“你今晚别想好过了!”
***
这一年的秋日,已经与大周相安无事了几十年的罗刹国忽然于陇右边关与大周的边军爆发了一场无比激烈的战斗。
战事的起因是因为一座不知名的铜山。
韩墨初要铸新币,铜铁所需的用料自然是往年的数倍,他早两年便注意到了在易鶨先生留给他的那些矿藏图纸中有一座巨大的铜山,位置就在陇右,数百年来人烟稀少,谁也不知那里竟然藏着数以万万石计的黄铜矿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