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乔知新没法从新县令的脸色与神态上看出他到底有没有留下来的意愿,沈徽只是一边轻声细语地询问瘦岩县的情况,一边带着众人往县衙里头走;而方才还叫嚷着这个地方住不了人的少年郎其实也始终没有对自己等人露出过嫌弃的神色,此时更是兴致勃勃地好奇着破旧宅院的每一根柱子,恨不能每路过一处,都抬手去敲一敲捏一捏的,那双猫儿一样滚圆狡黠的眼睛转个不停。
“我姓沈,单名一个徽字,这是朝廷的委任状,你看一下。”沈徽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子递给乔知新,乔知新很艰难地辨认出里头的“徽”字,和已经看过许多次的朝廷公文特有的花纹与公章,才将委任状递还。
他抬手指向正院的方向:“县尊大人的令牌和印章都在里头锁着呢。”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串钥匙,“钥匙都在这儿,封条也还好好的。”
乔知新见沈徽态度温和,也没有去意,方才还被他认定为白日梦的念想顿时又翻了出来:没准这位沈大人真的愿意留下来呢?
他悄悄看了一眼沈徽身侧的少年,正好殷盛乐也把视线转向了他:“我、我也姓沈,在家里行七,随便点儿叫就行。”
“......”乔知新顿了许久,“沈七公子。”
殷盛乐端着副高冷的表情点点头,转脸又犹犹豫豫地说:“阿——那个,哥,你不会真愿意住在这地方吧?”
和他一样,沈徽其实也不太适应贸然地改口:“相比起一路过来时,见到的民居而言,这地方已经很好了。”
殷盛乐不满地用手在土墙上戳出个窟窿:“你确定?”
沈徽盯着土墙上那个显眼的坑洞:“我想,我住在里头,也不至于伸个手就给墙上弄个窟窿出来。”
殷盛乐不好意思地挠起了脑袋:“家里可不这样,我就是,就是一下子不太习惯嘛。”
无论重华宫还是京城的其他地方,都早就不用这样粗糙的土砖做墙了。
他情不自禁地又往四个捕快身上看了一眼。
这还是公务员呢,穿得只怕连京城周边的乞丐都不如。
“我既然来了这里,那这些就都是我的责任了。”沈徽弯腰,从地上摸了颗小石子,把那个窟窿堵上,“乐弟,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我会尽量让它变得更好,在此之前,不过是会活得稍微辛苦些罢了。”
“也不能说是辛苦吧。”沈徽看了一眼比起京城而言,显得更加高阔也湛蓝的天空,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缕淡云的模样。
殷盛乐突然想想起来,无论是在原作里,还是在这一辈子,沈徽除了从临川侯府里受伤出来的那一次,就从来没有开口向自己求过什么,更何况是相处并不愉快的原主了。
他把皇子伴读的身份视为倚仗,却从来没拿来在保护自身之外的地方谋取利益。
无论是科举,又或者在翰林院的差事,还有现在到瘦岩县来,他唯一带有些恳求色彩的,无非是叫自己别太担心他,叫自己在军中要好好保护自己,他甚至没想让自己跟着到瘦岩县来。
可沈徽总是拗不过他的殿下的。
所以殷盛乐跟过来了,亲眼见识了瘦岩县糟糕的状况,但,他没看见沈徽有半点退缩,反而比在京中时,更加地跃跃欲试,甚至于显露出不甘于平凡的野心。
殷盛乐用力地抓紧了沈徽的指尖。
他不该把本来就要翱翔天际的鸟儿锁在自以为对他好的金笼里,但他也没法忍受那鸟儿远远地飞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