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刃是亲自来找她的。这个眉眼深邃,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站在韩雪绍门前,隔着一段距离。他只是一介凡人,尚未入道,面对身为大乘期的韩雪绍,却不卑不亢,如果不是刻意提及,恐怕没人看得出来他们的地位有何不同。一个天下第一铸剑大师,一个雁追门门主,都不是多话的人,各自寒暄二三句,便将话说清楚,再无别的话能够赘述了。
他说:“锦华尊者与我关系非同寻常,此行我自然欣然而往。”
他还说:“我曾为了嫦嫦踏遍千山万水,叩门寻医,不过是丘原之海,去也无妨。”
许是因为思乡情切,如今终于归家,迟嫦嫦的情绪比原先好了许多,身体也有所好转,尽管每日的汤药是难免了,不过她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唇上逐渐有了血色。
迟刃见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或许沈安世也有意无意地同他提过两句,所以,一旦闲下来了,迟刃就会去和迟嫦嫦闲谈两句,偶尔日光盛了,他还会带着迟嫦嫦出去散步。
当然,多半时候,迟嫦嫦还是坐在轮椅上的。身形孱弱的姑娘肌肤如白纸,蒙在一层迷离的日光下,显得格外不真实,然而她一笑起来,眼睛一弯,似乎又变得更加生动了。
而祝寻鱼,韩雪绍在市集闲逛的时候,几次刻意经过那条小巷,却没能遇见他。
这个小少年,像是烟雾,挥手即散,刻意是寻不到的,非要他自己来,你才能遇见。
既然没能遇见祝寻鱼,韩雪绍也并不觉得可惜,毕竟她已经同祝寻鱼约好了要去看沈安世的试剑仪式,少年虽然油腔滑调,常常走神,没个正经模样,她却知道他一定会来。
等到了那时候,她再提一同去丘原之海的事情。
如果祝寻鱼同意了,那便皆大欢喜;如果他不同意,也不能硬绑着他去。
至于谢贪欢,韩雪绍已经习惯了他的匆匆离去,也习惯了他的不辞而别,尽管心中因为他身上越来越多的血迹而生出一丝不安,但——那毕竟是谢贪欢啊,她如此安慰自己。
既然他说“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那事实就是如此,她也只好相信谢贪欢的说辞。
所以,往后的几天,水镜没有丝毫动静,韩雪绍也沉着心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一晃眼,昼夜轮替,已是试剑仪式的前夜。
这夜月光皎洁,星河绮丽,宛如滚烫的铅水,闪烁着不输白日的光辉,韩雪绍正巧结束打坐修炼,推开窗户吹了一阵风。晚风沉沉,缱绻困顿,引得人发困,阔别已久的系统终于腾出了时间回来看她一眼,见她正观景,便放了一首曲子,琵琶声脆,如珠玉落盘。
她短暂地将龙祁抛掷脑后,不去想他,只看那星宿离落的绵延峰峦,好似皎然眉眼,见她望过来,于是也遥遥地回望,一人一山,就这么看了一阵,直到门扉被轻轻叩响。
韩雪绍支起身子,发尾在窗台上扫出细细簌簌的声响,脑海中的曲子也适时地停了下来,她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望见来人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讶:是沈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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