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绍花了点时间来反应,这种轻飘飘的、有着些许混沌的感觉,很像是在梦中。
她当然不可能误以为自己是坐在蒲团上睡着了。说实话,这样的事情,上一次发生还是百年之前,那时候她刚入道没多久,累得坐在那里就睡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准确来说,她不是入梦,而是被镜面的那一端,谢贪欢拖入了梦境之中。
距离上一次梦到谢贪欢也有好些时日,韩雪绍有太多问题,无论新旧,都还没有一一问过谢贪欢,想到这里,她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迈开步子,朝着云雾深处走去。
她迷迷糊糊的,一脚轻一脚重地走着,边唤道:“谢贪欢?”
忽从迷雾中伸出一只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扇柄,在她头上很轻地敲了一下。
“谢贪欢?”来者重复了一遍,然后翻过手腕,扇面应声而开,剥离云雾,眼前的遮挡随着他的动作顷刻间散尽,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笑意,说她,“不敬师长。”
韩雪绍望过去,首先瞧见的是谢贪欢那张过于夺目的脸,眉目间含着蒸腾的山海,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怎么看他,都像是隔着一层雾,好似雾里观花,水中望月。如果说沈安世是安静的、沉默的寒潭,那么,谢贪欢就是湍急的溪流,稍不注意,他就隐去了踪迹。
她顺着谢贪欢的话,喊了一句“师尊”,确是如玉石掷地有声,丝毫没有绵柔的尾音。
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果然望见谢贪欢那身红衣,衣角处沾着血液,和上一次她所看见的地方一样,甚至那血迹还更深、更明显,不止是衣角,连他臂弯处都溅了零星的几滴,原先的血迹凝成暗色,后继者则更鲜艳,交合重叠,像是某种奇异的预兆。
韩雪绍记得,上一次她看得久了,谢贪欢就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不让她看。
于是她这次有所准备,仅仅只扫了一眼,目光就又放在了谢贪欢脸上。尽管如此,她还是偷偷用余光多瞥了几眼:谢贪欢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这血肯定不是从他伤口里流出来的,而是别人的血,她见过谢贪欢动手,要是不小心站得近了,肯定会被溅上一身血。
谢贪欢到底在做什么?他对谁动手了?她想,而且……就这么看,数量好像还不少。
所幸谢贪欢的神情没有异常,最多就是有些倦,和之前一样,困意沉沉,难以消磨。
她知道,谢贪欢不想回答的问题,她是问不出来的,所以也不自讨没趣地问他,沉默片刻,望着谢贪欢那双带笑的、瞳仁细小的睡凤眼,问道:“是师尊令水镜现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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