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摇曳,在沈安世的衣袂处留下斑驳的阴翳,他若有所感,回过头来,鬓间的碎发在肩头一扫而过,那点声响却被黑夜所吞噬,没有泄出半点。清朗的眉眼,雪松一般清冷淡然的气度,从容的姿态,此类种种,都和韩雪绍记忆中的形象逐渐重叠,别无二致。
如果说谢贪欢的长相太过夺目,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即使只是望着,都有种会被烫伤的错觉,那么,沈安世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他像是归入鞘中的一柄利刃,即使触碰也不会被划伤,然而,所有人又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鞘中封存的利刃能将万物都斩断。
这位锦华尊者,见过的人都会感叹一句,浮生流水,万重青山,不过在他眉眼中。
他和百年之前没有太大差别。意识到这一点的韩雪绍,莫名感到了一丝安心。
“叔父。”视线相触之际,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轻声道,“此次闭关可还顺利?”
“零零散散算起来,我在鲲天绝境已经停留了几十余年。”枝影的阴翳在沈安世的衣摆处盘踞,逐渐汇聚,又在他回身的动作中逐渐散去,倏忽间消失不见,“它告诉我,绝境里已经没有我看得上的法宝了,也没有我能够遇到的机缘了,倘若我还不满足于此,就该去开辟新的绝境。确实如它所说,我在绝境的这段时间,即使想借绝境磨砺神魂,也没有丝毫进展。恐怕我真是进入了一个瓶颈期,非要去开辟一个新的绝境才能够获得突破了。”
他所说的这个“它”,韩雪绍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它”指的正是绝境本身。
她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绝境也有意识,还能够和修士交流,只是不知该如何交流。
“我听闻丘原之海中有一处能够随水势变幻方位的绝境,未曾开辟,不过,也正是因为无人见过此处绝境,这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韩雪绍说道,“叔父若是感兴趣,可以留意一下丘原的情况,百年涨潮之际即将来临,若是真有此绝境存在,自然会浮出水面。”
原作中对此绝境也只是略略提及,既没有说它的真假,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形容。
归根结底,是因为龙祁怕水——先前也说过了,十二岁那年,他上山砍柴,结果偶遇洪水,无意间跌落悬崖。他对悬崖倒不是很怕,却因此落下了心病,开始怕起水来,更别说海了,即使嗅到那股味道,他就感到头昏眼花。跨越雾晴十岛已是不易,若是要潜水,他大约会直接吐出来。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换了芯子的龙祁,也不知道还怕不怕水。
沈安世安静地听完了,应道:“我知晓了。”
“说来惭愧,你唤我一句‘叔父’,我对你却几乎一无所知。”隔着一段距离,他的呼吸声也低不可闻,韩雪绍却觉得夜露石所带来的冷意褪去,竹林中的晚风随着他每一个字变得温柔起来,“我记得寻长老喜欢唤你绍绍,若你不介意,我便也学着他这样唤你了。”
见韩雪绍并未表现出不满,沈安世说道:“你来清延宫的时候,我正在绝境之中,自顾自地想了一阵子,雁追门门主,大乘期巅峰的气修,如今该是何种模样。可无论我如何想象,脑海中却还停留在你十岁左右的模样,仰着脸问我,尊者,飞升成仙的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