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这般为难倒,也不是觉得颜芝仪异想天开,恰恰相反,他对自己十分惭愧,怀疑可能是今日在悦来客栈一蹴而就、才思敏捷作诗的模样,让不知情的仪儿对他产生了什么误解,以为他真是李员外嘴里那种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绝世天才。
殊不知李员外那说话习惯,是带着商人特有夸张感,他那首诗刚好暗合了客栈名字,李员外心满意足,自然就恨不得把他夸到天上去,其实那样一首浅显易懂、类似打油诗的作品,随便叫个举人来写也不会多为难。
正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诗词歌赋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作上两首,并不代表他就精通此道。
说起来在高中状元之前,陆时寒并不算在坊间熟知的江南才子之列,进京赶考途中,也就府城周围的书生偶尔听过他名字的,毕竟十八岁的举人,放在文风鼎盛的江南也不多见,人家看到他的年纪也会对他印象深刻两分。
至于说多么看重这个年轻对手就未必了,江州以外的读书人又不知道他十八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就名列前茅的好成绩,哪里会知道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竟然是大魔王?他们回忆了下,少有诗作扬名的江南才子中,好像没有陆时寒这个名字,对他的兴趣就失去了大半。
于是各路大学霸都被宴请邀约缠的脱不开身之时,陆时寒得以清清静静的进行考前复习,最后在考场上用自己真正感兴趣和擅长的领域——经义策论,压过了那些诗才突出的考试对手一头。
陆时寒能够被当今钦点为状元,除了皇帝以外,还要感谢另一人,如今的次辅冯柏元。
会试那场,陆时寒的诗赋依旧发挥平平,比起他那令人惊艳的策论更是黯然失色,让几位才华横溢的考官颇为失望,便想将他的名次压一压。
刚好遇上主考官是以务实闻名的冯大人,他看见陆时寒那篇策论不说惊为天人,却也欣赏不已,便力排众议给了他第九的好名次。
冯大人私以为这个年纪轻轻便又独特政见的考生排前三也使得,毕竟朝廷取士是希望有更多的能臣干吏造福百姓,又不是选才子来写诗,策论才是最重要的。不过都是为朝廷办事,也不能一点不给同僚面子,就定下了第九的名次,这样其他考官面上好看,而会试的前十名在殿试都有资格被圣上亲自阅卷,这位考生只要保持会试的水准,圣上定不会埋没人才。
后来陆时寒果然被当今钦点为状元郎,当日力排众议的冯大人欣慰自己没看走眼的同时,在外也成就了一番千里马和伯乐的美谈,
当然那些都是题外话了。
陆时寒诗才一般不只是考官的评价,他自己心里也有数,是以从未想过要出一本诗词集。
其实就算他精通诗赋,也不可能在未及弱冠的年纪出书立著,那未免太过狂妄自大,多少比他更为博古通今、才华横溢的前辈,也不敢在二三十的年纪轻易出书,一般都要打磨到四五十、自认可以当得起这份殊荣之时才肯出书立著。
而那些前辈出书往往还要自己备好印书等一应花费,书商都是精明之人,但凡能够写书大卖的才子名士,他们早就捧着古籍孤本前去游说了,主动找上门的大半都不会重视,只叫人自备银两,印得多费用也高,虽然在他们那处印书,也能免费放到书商名下的书铺寄卖,但那样一本两本的售卖,能够将印书的本钱赚回来便是幸事,大部分前辈出书都是为了附庸风雅、能够赠以亲友或子孙晚辈,指望靠出书赚钱怕是痴想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