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一进去就跪下了,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一道淳厚的声音道:“江娘子不必如此,这事都是我家那个孽障的错,说来还是我要跟你们道歉,你家小郎君是个好后生,此次不过无妄之灾…”
不论时间过去多久,江母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那时候,有消息传来她官人中了举人,这是天大的喜事,她家终于熬出了头。
但是喜没多久,她婆母不知听信了谁的话,觉得她这个村姑媳妇会阻碍了她官人的前途,竟是连同村里的族人,要把她悄没声息打杀了,她无意中听了他们江家的打算,连夜跑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自小就被卖到江家村当童养媳,没出过几回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都是自家官人偷偷抄书省下来给她的。
她一路问一路走,好不容易才回了娘家,她娘家能卖她一回,自然能卖她第二回 ,不过不知道是上天怜悯她还是惩罚她,她怀孕了。
所以只对外说了她死了男人才回来投靠娘家,每天做牛做马,只为了她和她儿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要不是她儿天赋,让她娘家村里的族长看到了用处,只怕她就累死在地里了。
江母没忍住抬头看向那说话的人,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只是二十一年过去,他没什么大变,岁月对他十分地宽容,只是越发沉稳起来,还蓄起了胡子,而她,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腰,头发发白,跟他站在一起估计也没人把他们两个当成同辈了。
年轻的时候,她也没有很懂,只知道她嫁的男人和村里的其他男人不同,他斯斯文文,总是说一些文绉绉的话。
她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婆母一个女人家年纪越大越力不从心,照顾不过来自己的儿子才买了她。
但是随着年纪渐渐大了,她发现了她和官人之间的差距,但是她欢喜他,至于官人对她如何?也是也是欢喜的。
在他晚上挑灯教她识字的时候,说只要她识字了以后他出门在外也可以写信给她,在他背着婆母把银两给自己的时候,让她有什么想买想吃的可以自己去买,在每回官人从府学回来给她带的各种小玩意的时候,她觉得或许官人也是欢喜她的。
但是岁月不饶人,二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这些情感烟消云散,他甚至认不出自己来,看到儿子形似自己的样貌,他也想不起来了。
还夸赞自己的儿子,可那也是他的儿子啊。
江讯只是例行公事地夸赞一下对方的儿子,官场上不就是这样,一般家里有了孩子的,夸对方的孩子比夸对方效果好多了。
没想到对方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他纵横官场二十来年,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了,他旁边那个孽障一副要出言不逊的样子。
江讯想在这逆子说话前先出声,没想到那妇人,先一步哭了起来,她就这样,哑着嗓子,佝偻着身子,用那布满茧子的手捂住了脸,一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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