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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⒅f.coⅿ 08红颜祸水(2 / 2)

在曾弋的沉默里,罗麟也想起十年前他们在深圳一家舞厅做同事的时光。那时曾弋才十九岁,留一头金毛,有点刺头,会唱会跳,驻场表演挣钱。他热情洋溢的舞台总能吸引观众满座,而他是被雇来看场子的。

曾弋表演的时候光彩照人,下了台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羞涩,罗麟对他一见钟情,他认为他很漂亮,甚至是甜美。之前,他从未想过这样去形容一个男孩,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同性。他虽然只大他五岁,却已经结婚了,夫人是很贤惠美丽的向导,他没有理由辜负。于是他选择把对曾弋的这份情感深埋心底。所以他才会在那次古惑仔调戏曾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和他们干架,以至肚子上被插了一把西瓜刀都未察觉……

家破人亡后,他为了寻仇混黑道却风生水起,然而心底空虚,日子就难挨,他慢慢地养成了许多癖好,在情感方面,变着花样地玩弄向导,就是他对死去的爱情畸形的祭奠。

“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的声音?”曾弋换了个话题。

“记得,你唱歌还是那样好听。”他看向他,眼里盛满温柔。

“那你再点一首,我给你唱。”

“哦,好啊。就,《朋友》吧。”

曾弋边走边唱,踱到窗边,扯开窗帘,把阳光放进来。

而罗麟靠在墙上,满眼都是他。

焦急的云花终于透过窗户又捕捉到了曾弋的身影。天知道刚才的五分钟她每一秒都过得多煎熬。看到他平安无事,她终于松了口气。她知道,他是故意为她打开的窗帘。

一曲唱完,罗麟看了看表,中断了静音室的屏蔽。他的反侦察意识一向很强,时刻保持警惕,不时和手下通过哨场确认安全情况。

他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向导在建立连接时的异常,于是他用约定的暗号询问,对面通知他,栽了。

罗麟沉默了。悬在头顶的刀要落地了。

他望着面前刚刚对着他深情演唱过的曾弋,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他们回不去了,哪儿也去不了。惊喜化作一片灰烬。

“我没想到,你做了警察。”他的声音颓丧。

“我不是警察。”他确实不是。

“你不用骗我。”罗麟看起来很哀伤。

曾弋看他这样,还是于心不忍:“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报名参军,两年都没选上吗?”

罗麟缓缓点头。

“我第三年选上了。”

罗麟是聪明人,明白他的意思:“那你现在还在那干?”

“嗯。”

正说着,罗麟忽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告诉他们,我只和你一个人谈判。如果他们硬来,我就自杀!”

“好。”曾弋没有丝毫的慌乱,在哨场把他的要求通知警队,另外让警队转告A组,不到最后时刻,不要开枪。他现在和云花的距离太远,不能建立连接。确认A组收到他的指示后,他重启了静音室屏蔽,现在,他将与所有人断联。

罗麟突然把枪对准曾弋,话锋一转:“你就不怕我会杀你?”

“我相信我的队友。”说着他指向罗麟的后方,“她就在你身后。所以,我建议你放下枪,因为只要我们不再三点一线,子弹就会立即穿过你的头。”

“狙击手?”

“对。”

“他是哨兵吗?”

“我们是搭档。”

以他对他的了解,但凡他没有直接否定,就是默认。所以他的搭档是哨兵。

“你们睡过吗?”他凌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沾着嫉妒的占有欲。

曾弋只是温和地笑笑,在面对他觉得过于唐突不想回应的问题时,这是他习惯性的表示。意思是随便你怎么理解,他不在乎你猜对猜错,就是不在乎。

罗麟料到了他会这样,但还是不甘心:“你知道我对你有意思!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他深情地望向他眼底。

“真的?”曾弋又笑了,眼尾叠起浅浅的笑纹,看起来温软可爱、人畜无害,其实他也是强颜欢笑,这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的回避,“那你把枪给我。”

罗麟没有一丝的犹豫,立即捧起他的手,把冰冷的钢枪放进他温热的手心。

曾弋抬眉,他疑惑了一秒,反应过来:他这是做好死的准备了。明白这一点,他又轻轻皱眉,清亮的眼里终于还是流露出动容和感伤。

“我们做个交易吧。”罗麟不再低落,张扬的神采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即便是结局,他也要书写得豪迈。他不是悲悲切切之人,他骨子里长着霸蛮硬气,从来迎头直面,哪怕头破血流,誓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们没有交易可做。”即便他们是旧相识,也不会动摇曾弋的立场。

“不,你知道我们有的。我罪大恶极,供不供述,都是死刑,所以抓我,我也不会开口。但是,如果你想撬开我的嘴给你的条子兄弟们吐点线索,我只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

“我要你和我接吻。”

曾弋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罗麟会在此时此刻,提出这么一个不太像样的要求。既无用处也不体面。

“怎么,做不到?”罗麟向前走近,把曾弋逼迫到阳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你离开的这些年,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如果这是天意让我死在你手里,我只会感激老天让我能再见你一面。做了我们这行,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等这一天。我很开心,送我的人是你。”

他说得爽快,但在曾弋听来,却带着隐晦的落寞,也许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许的悔意。

“先交代线索。”曾弋别开脸,避开罗麟期待的目光。他不能拒绝一个山穷水尽的老友这微不足道的恳求。

罗麟也知道,曾弋这么说,就算是答应。而且,依他善良的秉性,他不会不答应。

“这是我老宅的钥匙。”他递给他一把钥匙和一支烟,“警方不知道,里边儿啥都有。有一件绣花的黑夹克,是你以前爱穿的。我一直藏着,以后就还给你。”

“嗯。”他静静听着,记下他的话。

然后,他任由罗麟捧过他的脸,轻轻扬起他的下巴,落下一个吻。

也许是死亡的逼近,让罗麟觉得这个吻神圣无比,仿若曼陀罗在绽放,残忍的美摄人心魄。

在烈日下,他在亲吻他爱慕的人。他久违地做了回见得了光的、堂堂正正的事。

这感觉太美好,也太短暂了。他多么希望时间停格在此刻,这是他和他的交点,往前一步就失散。

他加深了这个吻,而他没有拒绝。

当他们的吻无法再加深时,一切戛然而止。

罗麟点起一支烟。

“你怎么一点向导味儿都没有?”

“我打了针来的能有什么味儿。”

“我说呢。好歹是亲密接触,不给点反应说不过去。我还想做点别的,你允许吗?”没等曾弋回答,他弹弹烟灰,紧接着又道,“就算你允许,时间也不允许吧。”

“我不允许。”曾弋的语气很平淡却坚决。

“哈哈,我就要死了,你就不能骗骗我。”罗麟仰起头朝天空吐了一个烟圈,看它一缕一缕消散在晴空里,“说真的,你的那位狙击手可都看见了,会吃醋吧。”

“反正没开枪。”

“哈哈哈。”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交代完了你能放手让我走?”罗麟自嘲地笑了,撩起衣服,伸手握住曾弋的手,把它贴到自己的腹肌上,“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可够勾人的,我还是年轻,色令智昏,太冲动。”

曾弋当然记得,怎么会忘?粗糙狰狞的伤疤硌得他心疼,他宁愿他不出手,如今也就不会涉黑,也就能一直活的堂堂正正、安安稳稳了吧?

可惜了。

曾弋叼起他给的烟,把下巴倾过去,接他的火。

他背靠护栏,舒展双臂搭在上边,仰头吐了口烟:“别跳楼,影响市容。”

罗麟闻言低头看向楼下街边来往的行人,一对夫妻正牵着刚会走路的孩子买棉花糖。他笑了:“行。”

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一正一反,并排在阳台上。阳光洒在他脸上,而他的脸埋在阴影里。

“我怎么有种做了红颜祸水的感觉。”曾弋悠悠道。

“哈哈,红颜祸水也值了!我路是自己选的,不怪谁。哥祝你幸福,真的。”

这是罗麟说的最后一句话。几秒后,他颓然倒地。

是氰化物。

做坏人不值得原谅和宽恕,但每个人都值得同情和被爱。爱与罚本就是一体两面。

曾弋抽完最后一口烟,看了眼头顶的蓝天。天空有光明黑暗,有风雪雨晴,人生何不如此?一念之差,有人遁入长夜,有人走向光明。

至少,今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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