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雪,金陵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文从翰心有不舍,但却知这是迟早要走的一段路,别过父母妻女弟妹们,他便踏上了上京的船,周身自有四个心腹小厮、两位自幼嬷嬷照顾,船上还有二十余文府护卫护持。
这人数是再三精简过的,不会压过赵家仿佛喧宾夺主,却也不会令人看轻。
天气寒冷,他身披着一件狐裘氅衣,背影挺拔,虽穿着臃肿,却仍有几分风度仪态在身。
登船前一回头,文从翰见云幼卿抱着小小的安姐儿立在码头上,不由挥手道:“快回去吧,天寒,莫让孩子受了寒气!”
他才已与众人别过,此时回头忍不住多叮嘱一句,便叫云幼卿眼鼻一酸,热泪滚下,不住地点着头,强压哽咽声高声道:“夫君一路保重,我在家中定然好生孝敬父亲母亲、照顾好孩儿,夫君只管放心。望夫君此去,一帆风顺坦荡平安,能够蟾宫折桂、雁塔题名……”
她极力忍泪不欲叫文从翰忧心,然而相识多年结发数载,文从翰又怎会听不出她声音中的不对?
一时强登了船,文从翰又立在船头上向这边招手,扬声连道数声“安心”、“安心”。
到底文夫人沉着些,此时取帕拭了泪,来到云幼卿身边拍了拍她的手,道:“莫哭,莫哭了,叫他也跟着担心啊……”
云幼卿用力点了点头,抱进怀中小小的娃娃,文夫人忙道:“快回车上去,这天儿冷得很,安姐儿受了寒就不好了。”
又唤一旁的姊妹几个,“你们也快都回车上去!三娘你快拉着小四上车……”
未心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缓缓驶动的船一眼,拉着锦心的手往回走,“好了,咱们回家,大哥这是奔咱们家的前程了,咱们在这里哭哭啼啼,反而叫大哥心中不安。”
锦心望着船头上文从翰向这边揖礼的身影,握紧了未心的手,道:“我哪里哭哭啼啼了。”
这样离别的场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那些年,她送大军出征多少次、送使团出城多少次,若是每次送别都要哭泣,那光是因文从翰与文从林这一兄一弟而落得泪,便要淹没这金陵城了。
虽然心中还有不舍,却不至于泪洒码头。
她只是忽然有些感慨——长姐出嫁、长兄上京奔赴前程,二姐三姐婚期只在眉睫,这一转眼,这一场新生她也走过不短的一段路程,再要阖家团圆骨肉齐全在座,恐怕是难了。
幸而还人人都在,人人都好,只是有的奔向远方,走向过得更好的路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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