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相却是今冬严寒,而那御寒的冬衣品质低劣不堪,一扯开全是败絮杂草,无数边疆士兵被活活冻死。众兵不堪忍受,只得揭竿而起。而今冬的军衣恰是承恩伯负责督办的,他私吞了品质上乘的军衣悉数倒卖,只拿了银两的十之二三出来,到江南找了些不入流的小作坊连日连夜地赶出一批劣等货送往边关。东窗事发后,他又推出那韩松做了替罪羊。
当时正是付林替承恩伯擦的屁股,所以他十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且他向来谨慎,当初便留了把柄在手必要时保命,如今承恩伯招惹了他,他将一切和盘托出,且当堂呈递那承恩伯与江南几个作坊主的书信往来,更是请求陛下传唤证人——那名替承恩伯倒卖冬衣的商贩。
付林将自己曾帮承恩伯遮掩过的罪行供认不讳,且供认后,只说自己助纣为虐,有负皇恩,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在金銮殿上撞柱而死!
涉及军政大事,群臣再不肯退让,纷纷跪请皇帝处置了承恩伯,皇帝见堂下乌泱泱跪的一群,大有逼宫的架势,只得妥协,下令先将承恩伯收押刑部,年后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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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影动,橙黄的烛火一跃便舔上了信纸,一息间的蹿升舔舐,修长的手指收回,只剩一堆漆黑的灰烬。
朱辞远默然而立,望着晦暗深邃的夜,指尖一用力,腕上的佛珠串猝然断裂,劈里啪啦滚落了一地,在清寡的夜里格外沉重。
他设下奉天殿失火案不过是个引子,只为逼对方将付林推出来顶罪,从而在铁桶一般的司礼监撕开一条口子,军队哗变案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倒要看看他的父皇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会选哪一个,而贵妃这一次,还能不能保下她那贪婪草包的弟弟。至于吴祥一事,也就昭德宫那帮蠢货才会拿他做局。皇祖母既然把他给了自己,自然早早将他的身家性命拿捏在了手中,何惧他不言听计从?
要那个毒妇死吗?那太简单了。人死如灯灭,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受。所以他要她好好活着,好好看着,看他如何一样样地将她所珍爱的人和事一一夺走,看他如何将她的希望一一碾碎,他要她在无尽的绝望中窒息而死。
贵妃娘娘啊,好好享受你所剩无几的生命吧,它会像一场惊魂动夺魄的凌迟一般绚烂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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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先把药喝了吧,您便当可怜可怜奴才了。”
怀恩一入内,便听到了望安如丧考妣的乞求。抬眼一瞧,那朱承昭正倚在软榻上,蹙着眉头撇过脸去,手中仍摆弄着一只火铳,颇像个犯浑耍赖不想吃药的孩童。
怀恩忍不住抿嘴偷笑,想不到阴险毒辣的淮安王世子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一抬头,便见朱承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如毒蛇吐信,如饿狼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