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在。”
“这些年你的心疾可好些了?”
“劳烦殿下挂念,陈年旧伤,长年受先帝和陛下恩德,珍药补着,已好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杨英当初是在先帝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当年先帝被俘虏在鞑靼,便是杨英不离不弃在身边伺候。后来先帝好不容易被朝廷赎回,却被当时已继位的亲弟弟慎宗圈禁在南宫,差点被暗杀,杨英替先帝当过一箭,自此落下心疾。待先帝重登大宝,感念杨英,越发倚重,渐渐成了总管太监。
“我在宫外时,倒是得了一味药方,治心病最好。过些日子便让底下人送去,你姑且试试。”朱辞远说这话时眉眼温然地看着他,“在朱氏子孙眼里,杨翁是护主的肱骨,和别的奴才不同。”他垂下眼微微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父皇他这些年也是怕杨翁操劳,你不要多想。”
杨英闻琴声而知雅意,压下几番沉浮的心思,万稳万当地含笑回道,“殿下言重。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底下人成器,老奴到了这个年纪也不得不服老了。”
朱辞远微微颔首,“这倒是,这一辈的确不少能干的。数着西厂江剡最出色,替父皇分了不少忧。”
“是,他年纪轻,干起事来也利落。”杨英躬身附和,面上仍是一团和气的笑容。
“扶摇直上头角峥嵘是好,却终究枝高不如根深。”朱辞远含笑拨弄着手中的珠子,“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杨英,你的路还是很长的。”
他换了称谓,这一场太极打下来,他心里也算有了着落。自皇帝设立西厂让江剡掌管以来,东厂势力渐颓,原本宫里宫外都在观望,一个是有救驾之恩的旧臣,一个是从最得宠的郑贵妃宫里出来的后起新秀,不知道杨英和江剡两虎争锋谁更胜一筹。却不料杨英压根没有争的心思,放任自流,只一心一意伺候着皇帝,如今司礼监也好,东西厂也好,或是锦衣卫,泰半是江剡的势力了。是安心退隐还是以退为进韬光养晦,朱辞远自诩他对人心看得还是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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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杨英退下,怀恩从帘后出来,见朱辞远仍端坐在那里,双目闭合,神色平宁,已磨得有些光亮的紫檀佛珠在他指尖中一颗一颗地拨过。怀恩看出殿下此刻心情大概很差,他虽不喜表露心绪,但怀恩这些日子下来也摸索出了些,他每次沉郁之时,都喜欢拨弄这串佛珠,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怀恩静静地看着面前端坐之人,眼眶酸涩。她方才在内室听着,当听到他在杨英面前袒护自己时,她差一点就想站出来同他坦白一切。她将来路不明的药下到茶水中,他却还这般护着自己,想想自己真是狼心狗肺。可这一刻,她还是退缩了,坦白一切之后呢?且不论贵妃那边,殿下是宽厚,可真的能原谅一个明知可能是毒药还是下入他茶水中的奴才吗?他会信任自己吗?还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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