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用不着晓珠说了,一切明摆摆的。羊骨炖白萝卜在鼎罐里翻腾着,羊肉切了小块儿,码在盘子里,另还有些胡萝卜、洋葱、芫荽。
他看了一圈儿,实在没什么好问的,就又转了一圈儿。实则,他想问今天去阿章家,事儿办得如何,也问不出口,默了半天,只好说了句:“今天出门,冷不冷?”
晓珠不知道县令大人今天怎么了,特特跑到厨房里来,追着她东瞧西瞧的,想说什么,又总是欲言又止。他那一袭谪仙般的温雅气质,怎么看也与厨房里的油盐酱醋不搭。
晓珠便笑了:“一点儿也不冷,马车暖和着呢。对了,我也想问大人您,披着大氅呢,一直在这灶边站着,热是不热?”
裴屹舟被火烤了半晌,是有点儿热,往后退了一步。
晓珠道:“我前日在书上看了句:‘君子远庖厨’。大人快出去吧,厨房里的事儿活该我来操持。”
裴屹舟也笑,低低说了句:“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君子。”
晓珠没听清楚,追问道:“大人说什么?”
裴屹舟已经推门出去了。
在晓珠这里什么也没套出来,裴屹舟便想去问问秦嬷嬷。老太太正在窗前,就着雪光,翻看一本又厚又大的册子呢,一面看着,一面眯眯笑。
这年岁,纸价贵得很,那册子那般大,上面还敷了些亮闪闪的碎金粉,一看就是问吉日的黄历书。
裴屹舟心里“咚”一声,像是大石头落进了深井里,只觉得深渊无边,掉不到底去。
看来今天顺利得很啊,这一回来,就翻黄历、看起好日子来了?
他心里阴沉了半晌,到底打起精神来,强颜欢笑道:“也不必那样急吧?晓珠年纪还小呢。”
秦嬷嬷嫌弃地看他一眼:“她都十五啦,再几个月就十六啦,哪里小了?你们男人家不知道,总觉得妹妹还小,想留在家里,只有我们女人才知道,什么叫韶光易逝!”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到了“妹妹”两个字时,她说得又慢,发音又重,好像在强调些什么。
裴屹舟无话可说,晓珠同灵萱一样,是他的妹妹,这是他亲口说的。阿章人不错,与晓珠是旧相识,且秦嬷嬷今天也去看过了,他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眼见得秦嬷嬷一页页翻过去,一时笑眯眯,一声皱着眉,他只觉得吃了没熟的橘子,满心满肺皆是“酸涩”两个字。
正受不了要出门去,忽听老太太唤他:“少爷,你别走,过来一同看看。”
他步子都迈了一半了,生生收了回来。
除夕夜,他应了秦嬷嬷,要为晓珠准备嫁妆,从这个门嫁出去。应了,便要做。
他硬着头皮转过身去,秦嬷嬷把册子往他手里一放:“这是我从宋媒婆那里拿的册子,都是些适婚青年,你来看看,哪个与晓珠般配一些。”
裴屹舟眉毛一挑,又惊又喜,轻咳了一声,才沉下声音道:“不是定了阿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