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能猜到小女修即将选择的路究竟是什么样的,无外乎就是搭上元气和精力,去搏一个可能的未来。
“虞前辈,我想好了。”小女修轻声说道,“倘若失败,也不过就是一死而已,我们修士求道,哪有永远不危险、永远不可能死的呢?从踏上这道途起,我便做好了这种决定。”
虞黛楚是相信她的话的。这个小女修刚炼气的时候,可以提着一口气,险些与管事和师兄同归于尽。但她也确定,这小女修并不是始终如一的坚定
的。
“我确实有过迷茫。”小女修低下头,“当时为了一点浮华迷了眼睛,前辈看见时,一定觉得很可笑吧?我现在回想,也觉得可笑极了,就像是井底之蛙忽然看见天空外的一隅,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但我终究还是想长生求仙的。”小女修抬起头,凝视着远远的海天,“虞前辈,我虽然天资很差,修为不够,悟性不足,脑子也不算很聪明,也许仙缘也没有几分,但我还是要求道的,我的求道之心、我的仙途决心,不会因为我的天资就注定比天赋好的人差。”
虞黛楚撑篙的手微微一顿,偏过头来,望着小女修向她致谢又告辞,她第一次郑重又认真地凝视着小女修,柔声说道,“祝你得偿所愿,一路顺遂。”
海天渺渺,孤帆远棹。
虞黛楚送别小女修,独立舟头,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起静静立在甲板上、已有期年未被她投去一瞥的琉璃塔。
最开始的时候,虞黛楚掰着指头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这大得过分的流沙盏给填满。她速度算是很快的,谢衍填满一层需要一个月,她只花了二十天。
第二层,将近六十天。
第三层,不到半年。
每一层的递进,有时有规律,有时又显得十分随意,让她掰着的指头时而落空,时而不够用。虞黛楚在学海的第四年,终于算烦了,把这流沙盏往舟头随手一丢,管它究竟还差多少,都随它去吧。
左右,她始终觉得,她要在这学海之上待上多久,全看宓元君和师祖究竟想把她折腾到什么时候。倘若她能赶在这两人回心转意之前把流沙盏填满,那确实是一件非常神气、非常有排面的事情,意味着无论旁人怎么刁难她,她虞黛楚想要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
但倘若她没法做到,而宓元君与师祖的回心转意先一步来临,那也不错——朝长辈服个软,又有什么大不了?
那时她完全放手,却没想到这一放手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后,虞黛楚终于是再次低下头,认真地打量起这在舟头吃了十二年灰、十二年风吹雨打的琉璃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