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师素来为官府所恶,甚至被列入下九流。只是本朝太祖觉得讼师虽不乏刁钻之徒,但亦能帮百姓伸冤,故而定下了,只要取得秀才功名,便可为讼的规矩。
太祖觉得,能考取功名者多少要些脸面,吃相不会太难看,品德要比普通人好些。而且,这样还能给那些无法考取进士的读书人一条活路。
而眼前的谢普乃是兴南府谢家旁系子弟。因不善举行,勉强考取了秀才功名后,便去做了讼师,靠替人打官司过日子。
此人行举业不行,但打官司却厉害。在他承接的三百件案子里,无论是原告还是被告,每一桩官司都赢了,从未有过失手。因其诉状都写得都十分犀利、刁钻,便有了“刀笔讼师”、“大昭第一嘴”之称。
但是如果细究此人接过的官司就会发现其所有雇主皆是大富大贵之主。若再往深里探查下,就会发现三百件官司里,原被告皆是身份悬殊,或“名占大义”。
那些卷宗打开一看,哪怕是一个老吏都能看出问题来。只是谢普厉害,总能寻到最刁钻的角度将官司打赢。
也正因着这份本事,他结识了许多达官贵人。而谢家本就是大家族,其本家也冲着他这份能耐,跟他亲厚了起来。
李恒虽然自己德行也不好,但在他眼里,这种收钱就能颠倒是非的人比他还烂!
而且此人以“字”行世的猖狂也令他不喜。眼下频频挑衅自己,更觉拳头硬得厉害,很想对着那张寡淡的脸打上几拳。
他忍下怒气,呵呵一笑,“原是个替人出主意,专坑人的下流讼师。”
谢普笑笑,“学生下流不下流的不打紧。只是这王氏投河,又在衣服上绣下这样的字眼……啊,其实不用大人解释,学生亦知她此举为何。只是大人,你当日对赵衢行刑本就违反了大昭律,说是您、姬君、陆侯爷将人逼死也不为过。
正所谓刑不上士大夫。一个秀才在光天化日下被打板子尚有自尽的,何况一佥都御史?赵衢有罪应由天子发落,即便小侯爷握有天子赏赐的龙饰您也不可发落赵衢。”
他朝天拱了拱手,“太祖训示录里说的清清楚楚,律法大于天!即便是天子亦要守国法!如今您擅自惩处赵衢,至他尊严全无,体面全失,其母不堪儿子受辱,以死明志……”
他轻笑了声,“大人再三推脱,怕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吧?堂堂泙京权知府、四品姬君与一侯爷逼死朝廷大员生母,今日大人若不能坦然应对,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李恒心里拔凉。即便他才智平庸,但也知道此人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临阵反戈,得罪了首辅,首辅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果然,报复来了!
但是他也无路可退了!这事的症结已不光光是左玉减租的事了。这是君相之争!他明面上是倒向了左玉,但实际倒向的是天子。
如果他此时退缩,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恶讼。本官不与你作口舌之争,本官还有事要做。来人,将人抬回衙门,好生看管……”
他望向谢普,“此事的确非同小可。王氏好歹也是个诰命,如今留下本官害她的遗言投河,若不好好查清楚,本官怕是跳进泙河都洗不清了!”
说着便是连连冷笑,“你若不服,大可去敲闻天鼓替王氏与赵衢鸣不平!也大可去大理寺告本官,本官哪也不去,就在泙京府等你!”
“学生自会去的。”
谢普行了一礼,微笑着目送李恒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