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以再次落下一子,沉声道:“金敕一族久居大漠草原,南与我朝接壤,北通外族各部。若我朝能拿下金敕领土,无异于打开了与北疆各国的通商门户。与金敕一战,利大于弊。”
这也正是萧绛当年暗中主战的原因。
萧绛又请教:“那主和呢?”
周亭以虽笑,目光却转暗:“自古战乱一起,边关动荡,民不聊生。无论是我朝还是外族,受苦的终归是穷苦百姓。”他看向萧绛,意味深长道:“这便是寻卿的看法。他常说世事不能只看利弊,权衡之中,人心也是筹码。”
萧绛了然,再次颔首:“学生受教了。”
周亭以看得出,萧绛此番问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又补了一句:“寻卿那小子出身乡野,见过民间的水深火热,难免心软些。只是心太软,也不全是好事。若他还在,你二人倒是登对。”
萧绛动作一顿,棋子落偏了一分。
周亭以并不知晓楚卿是为女子对身份,“登对”二字脱口而出也未觉不妥。萧绛将棋子扶正,客套回话:“楚大人年少有为,学生愧不敢当。”
二人交谈间,一盘棋局已然接近尾声。周亭以抬手落子,萧绛棋差一招白子落败,便起身见礼:“学生棋艺不精,先生见笑了。”
话音未落,一名粗衣老者阔步走入,声如洪钟:“老周,有人来借你的书了。”
来人毫不见外地闯入里间,手里还握着一卷画轴,竟是鸿章书院藏书楼的守馆老者。他走得太急,还没进门已经开口,绕过屏风才注意到阁内还有一人,不由顿住脚步。
萧绛上前见礼:“晚辈萧绛,见过闫老先生。”
闫峥,鸿章书院的初代掌院,二十年前把掌院的位置甩给时任首辅之职的周亭以,自己跑到藏书楼躲清闲,一躲就是二十年。
闫峥终日躲在藏书楼里不问世事,只知道“萧”是国姓,却没认出萧绛,只好看向周亭以。周亭以招招手:“来,坐,五殿下不是外人。”
听见“五殿下”三字,闫峥才得知萧绛的身份。他回礼:“草民见过祁王。”
闫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气还有些喘,他坐下喝了一口茶,看向周亭以:“老周,别说,你那破书还真有人看。”
早前,闫峥看过周亭以的新著《四荒游记》,曾说其中记录多为风土人情,学生们读不出治世之道,恐怕不会喜欢。果不其然,《四荒游记》入馆半年,借阅者寥寥,几乎堆上一层灰尘。
周亭以平时不甚在意此事,可眼下萧绛还在,他不免面色一僵,下意识看向萧绛。
萧绛微微嘬了一口茶。
周亭以尴尬轻咳,看向闫峥:“殿下还在,你倒是给我留点面子。”
闫峥满不在乎地摆手:“少装,你方才还说殿下不是外人。”
周亭以被他噎了一下,只好岔开话题:“借书的学生呢,是哪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