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现在,要去二楼看看。
听说上面的小露台已经就像他们谈论的那样,是个小小的花园,她幻想他们在上面写生的样子,嘴角泛起苦涩而向往的笑容。经过那面长长的、挂满《金刚经》的白墙时候,她停下来,仰着脖子,一品一品,认认真真地读完一遍。她眼睛酸涩,但是却没有一滴泪水流下来。她大概已经没有流泪这个功能了吧。从今以后,这双眼睛只会笑,不会哭;就像心一样,只会麻木地跳,不会痛了。
她沿着楼梯往上。书房在楼梯间左手边,门空掩着。
她推开了门。
迎面一张墙上,挂了一副巨大的油画。那是一副抽象的景和人——黑色的夜里,一扇明亮的窗,一轮明亮的圆月,月下、窗内,一张破碎又模糊的脸,脸上有晶亮发光的东西,好像少女的眼泪。
右下角有落款:
明月
梁禾于1987岁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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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秋云知道,叫《佛的眼泪》。她还知道,这是梁禾获得的第一个国际金奖,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邱晓云;她更知道,这幅画就是她曾经央求梁禾卖掉,用来买这栋别墅的作品。那个时候,梁禾分明不愿意卖掉,因为这幅画是他为秋云画的第一幅画,还得了奖,对于他们来说有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是最后还是拧不过秋云,卖给了一个外国人,换来了这栋别墅。
可现在,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被静静地挂在这栋别墅里?
灵光乍现,秋云忽然明白,这幅画虽为梁禾的成名作,却鲜被人提到,以至于它后来都去向成谜——因为它早已被作者本人回购,悄然无声地挂在这栋别墅里,成为外人不知的秘密。
“啪嗒,啪嗒……”下雨一般,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木地板上。
秋云的眼泪,终于复活,像泉眼一样喷涌而出。
她傻愣愣地看着这幅画,缓缓伸出手,触摸这幅画的质感。三十多年后,她终于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真迹了。那些颜料的颗粒感、笔触扫边的痕迹,都还如此清晰地留在画上,犹如新作,犹如梁禾下午刚刚才画上去。
她痛哭起来,发出喑哑撕裂的哀嚎,像一只哀伤不能自已的小兽。她蜷缩着贴到画上,全然不顾这样是否会损伤画作——好像这样,就还能触摸到梁禾,还能感受到他的余热。这是她的梁禾啊,她哭到不能自已,可又有些怨恨起他来,恨他为什么这样深情。她有那么好吗,何德何能让他这样对她?这漫长三十年,他为何不随便找个人结婚生子,甚至她一眼醒来看到他抱着孙子都可以啊!只要他点头,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为何又选择一个掩人耳目的形婚,为他人做嫁衣,假装自己没有等待,这般自欺欺人又是为何?殊不知,这样的深情,几乎让她无力负荷、无法喘息,让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傀儡,只在世上苟且偷生。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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