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常恩错愕地抬眸,就见丁牧野一双桃花眼正亮晶晶地看着她:“娘子,我们虽是稀里糊涂凑的对,可怎么也是明媒正娶的。此地离京师甚远,将军府亦帮不上忙。娘子若有事,便只得我这一后盾。有事……可千万要说。”
他讲的极是认真,倒叫卫常恩原先不安的情绪逐渐消散。
旖旎渐生。
她微红了脸,正要说声谢谢,丁牧野的指尖忽然在她手背上好一通摩挲:“娘子涂了什么?好滑。”
“……”卫常恩缩回手,斜了他一眼。
丁牧野又道:“娘子,府里厨子手艺倒是极好,就是荤腥少了些。一会晚饭……”
卫常恩连日来正为银钱头疼,闻言淡笑:“钱叔进府衙前,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厨子。”
“老钱?”他俊脸微白,“那个仵作?!”
卫常恩抿抿嘴,点了点头。
丁牧野回过神来,有些一言难尽:“……娘子,怎么不请个厨子?”
卫常恩道:“大人,我们来此不过月余,除了两名狱卒,算上我们这县衙统共才七个人。库房更是赤字。钱叔既是仵作,又是厨子;三柳既是堂前衙役又是文吏;清文既是武吏,还得分神看管牢房。砚章负责大人的生活起居。便是榆荷,偶尔还做些洒扫。不为旁的,只是……”
银子不够使啊。
“忠勤伯府尚未分家,大人的吃穿用度皆从公中出。如今周县离着京师老远,府中又岂会月月差人送来银钱?更何况大人的俸禄……”
太低了啊。
丁牧野嘴皮子动了动,似是想反驳,偷偷觑了她一眼,又住了口。
卫常恩又道:“我想着,若银钱够使,得先聘用一师爷才是。虽说女师爷亦有先例,我暂代师爷替大人分忧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到底是大人的娘子,长此以往,于礼不合。”
嘴上这么说着,但哪怕银子够使,她也不愿外聘师爷。初来乍到,她便托老钱去打听过了,师爷月例最少也要五百钱。她未出阁时,月例也不过一百钱。实在太不划算。更何况,他们将军府出来的,比着那侯府出身的,没太多规矩,也不兴那一套拘谨的。她自己也看不上那套“女子不如男”的言论。
丁牧野听了这句,神色凝重起来,河蚌似的闭紧了嘴。
卫常恩见目的达到,便冲外头喊了榆荷一声,打算同她再合计下府中的各项开支。
这边屋里算着帐,她便瞧见门外回廊那,那株四季常青的南天竹旁,丁牧野正同三柳说着话。
要说忠勤伯丁家,当年因着先帝庇护,极是兴盛了好些年。丁家长戟高门,不大看得上崇武的卫家,为此还特意毁了一桩亲。及至新帝登基,丁家逐渐没落,新帝为解决先帝遗留的历史问题,才大笔一挥,叫丁卫两家摒除先嫌,结为亲家。
世家嫌隙哪能轻轻松松便一笔勾销?也就为了糊弄下新帝,丁家才推了最不受宠的十四郎丁牧野出来,娶了她这个将军府最默默无闻的九娘子。也不知是哪家动了手脚,成婚没多少日子,他们就被赶到周县这穷乡僻壤来了。
这婚结的,当真稀里糊涂。
天色灰沉沉的,从卫常恩的角度,能瞧见丁牧野白皙清秀的侧颜。他长身鹤立,一身白云绣纹的束腰长袍显得他愈发丰神俊朗。
她不得不承认,丁牧野长相出众。往后他们若真个有机缘成了恩爱夫妻,倒也不亏。
雨丝扑来,轻寒带柔的风里送来了丁牧野断断续续的问话声。
“老钱可爱干净?他缺不缺皂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