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怀念的笑说道。
“我小时候,在岛上遇见过一个女孩子,短头发,眼睛很亮,背着一个很小的背包。”他比划着,仿佛是一个美好童话的开始。
“那时候大家都挺穷的,有好一阵我家一天只能吃两片黑面包,我父母、兄长和姐妹,一共七口人,衣服有三件,谁出门谁穿。贫穷,贫穷,贫穷让人缺少尊严,谁都能看你不顺眼而揍你一顿。”
行政官慢悠悠说。
“但你知道,小孩子是不在乎那些的,没吃没穿就去偷,被揍就揍回去,别看我现在肚子长得大了些,年轻时整条街没人打得过我。”
戴西西望着他胖胖的肚子和狡黠的笑容,露出轻微的笑意。
“然后、然后……哦,对,我遇到了那个小女孩。真可爱啊,眼睛像是葡萄一样又大又亮。那会治安很差,她打扮成男孩的模样,从我手上抢了一把弹弓——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听起来很有趣。”她说。
行政官看了看她,呵呵呵的笑了。
年轻人啊,他和善的想,没吃过苦,没挨过饿,不知道人在贫民窟是怎么活下去的。
“现在倒回去想想,是挺有趣。”行政官道,“我们打了一架,成了朋友。”
小女孩的处境比小时候的行政官要好些,家中只有一位姐姐,虽说经常被人欺负,但勉强能有饭吃。不像小行政官,在外被揍,回家还要被父母兄姐撒气。
“她是个讲义气的人,知道哪里的店能偷到吃的,经常带着我们晚上去,把抢到的食物分出来。小孩子,你知道,一根树枝都能玩得很高兴,我们在污水沟里疯玩,踢罐子抓蜻蜓,哎呀哎呀,我这一生再没有比那时更快活的了。”
“……”
戴西西偏了偏头,注视着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甜点。
啊,她意识到了,行政官想,真是可怜,这孩子在感知他人的痛苦上有着出色的敏锐的嗅觉。
“那里曾经有座塔,很高的塔,非常漂亮,像发着光的神迹,”行政官遥遥指着远处,“现在只剩废墟了,你有空去转一转,还能找到一些彩绘玻璃的遗迹。”
在他九岁、还是十岁?他不记得了,那一年很普通,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不是她死了。
“有时候我会想,人活着有什么意思,都是要死的。”行政官慢慢摇着扇子,“我从五六岁起,偶尔看着海,会想跳下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干干净净的。直到遇见她,我第一次学会打从心底大笑,第一次觉得阳光有时也不那么惹人厌烦。”
她安静的倾听着。
“不知道哪一天,城里的贵族把贫民窟的我们召集起来,说,要为了不起的大人们修建一座最高、最华美的塔。”
他的表情收敛了不少,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仿佛现在已经能笑着说出这件事,但某种愤怒还是隐隐藏在他的脸皮下。
“我们被抓起来干活、修路、建塔……从大人到小孩,食物很少,没人看顾的小孩子是最先死的,然后是力气小的女人和有残疾的男人。塔建到一半的时候,她被打死了,因为偷了看守人的半块面包。”
他看着戴西西的表情笑了出来。
“这没什么,你能想象吗,还有人因为走路时脸色不好看,被指责是冒犯贵族而被石头砸死。这些是大家都见惯的事情。我也是。我把她的尸体背到海边,让她沉下去,永永远远得到安宁。然后想,什么时候不想活了,就和她一起死在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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