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因为他好才对他心动,而是因为他的某一面如此像自己。
易修、云洲、文然,皆是如此。
有时会觉得大家都一样,对未来生活毫无目标,不确定自己的方向,只好一边绝望,一边佯装无所谓地继续走。仿佛只要够用力地向前,不回头,就能当作从未受伤过,就能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痛苦转化成对别人的仇恨。
她慢慢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刀。
江鹤轩推门回屋。
他在进门前反复排练一句话——你愿意嫁给我吗?
订好很久的戒指就放在口袋。
屋内没开灯,电视屏被转到纪录片频道,静音,水母在幽蓝的深海潜游,烟雾似的。江鹤轩脱下厚重的大衣,把戒指藏在右手手心,虚虚窝成一个拳。他走到辛桐身边,发现她裹着毯子缩起来,左手坦露在外头,像一只可爱的毛球。
他笑了笑,坐下,手指抚摸过少女光滑的肌肤。
沙发上的女子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缓缓睁眼,抬着下巴去看他。
“回来了?”她含混地开口。
“嗯,回来了。”江鹤轩左手抚上她的发,张开双臂想把她抱入怀中。
辛桐极为配合地调整姿势,毛毯盖在膝间,两只手藏在毯下,上半身朝他靠去。
是一个宽松的拥抱。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鹤轩开口:“小桐。”
“嗯。”辛桐小声迎着,手指用力,悄悄调转刀尖。
巴掌大的水果刀非常好藏,缺点是只能用一次,扎进去就不可能拔出来。
江鹤轩顿了顿,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愿不愿意——”手心藏的戒指随着朝上扬手腕的动作,被捏在指尖。
话音未落,比起求婚的戒指,刀刃要快一步。
她握紧水果刀,上扬,呈现一个四十五度角的姿态,朝男人的心肺捅去。
一刀捅入!
手不抖,心不跳,面不改色。
江鹤轩的身子瞬间僵直,那猛然的刺入是没有痛感的,可一个呼吸后,撕心裂肺的痛感蔓延开来。他抖了抖,人往后倒,撞到沙发前的茶几,璀璨的钻戒从指尖骤然跌落,滚到沙发。
咚!——骨骼撞到茶几的闷响。
辛桐握紧匕首,随他跌到地面。
她生怕有变故,微微抬起身,两只手借着重力继续把刀尖往下捅,不断搅动,直到刀柄都要没入血肉。兴许是捅破了肺动脉,又或是其他什么器官,血趵突泉似的一股股向外涌,衬衣的肥皂香变成血腥味,连带她满手血。
水果刀卡在骨头拔不出来,辛桐也早料到这种情况。
她一声不吭地站起,跨过男人的身子,要去拆缠在桌脚的狗绳。
去厨房拿菜刀补刀,再等他慢慢因失血过多死亡。
江鹤轩挪动身子,挨着沙发坐起。
“小桐。”他气若游丝地唤了声,纵使疼痛难忍,还是用尽气力冲她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的……你想杀我,不用那么麻烦。”
辛桐拆绳子的手顿了顿。
她低头看一眼,满手黏腻的血快要干涸成暗沉的红。
“如果你想杀我,同我说就好了……我会处理掉自己,不用、不用这么麻烦。”
辛桐没说话,使劲将绳子拆开,头也不回地去厨房拿刀。
江鹤轩动动嘴角,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说出话。他瞪大眼,想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可不管怎么用力都是一片朦胧。
是走马灯吗?他忽得想起很早之前,辛桐还只把他当同学,而他只能隔着很远去看她。
她待人很和善却没什么朋友,性子孤僻,独来独往,鲜少聚餐,参加了也是坐在角落,只笑,不爱说话。像是一朵迟缓的花,没听见春讯,一年四季都穿着不合身的校服,一套就是好几年。
书房里的两个账户,加密的那一个,是他还没在辛桐的世界里出场,躲在暗处的记录。江鹤轩对自己说,自己尾随她只是在尽职责。可具体是什么职责,他没逼问自己,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死路。
无数个深秋的傍晚,他跟在她身后,遥遥看到她正低头数着手掌心不多的硬币,暗暗纠结买不买零食。
江鹤轩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回过神,枯黄的梧桐叶落满双肩。
他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跟踪狂。
与美德毫无干系。
辛桐回来,拿着一柄更有杀伤力的刀。
割喉就行,不会太麻烦,反正死了之后他又会活回来,跟梦一样,不必有心理负担。
“鹤轩,”她跪坐在他跟前,叹了口气。
江鹤轩皱眉,他听得不清楚,但闻到了她皮肤的气味。
满手鲜血的女人抚上他的面颊,失血的侧脸随即染上猩红。
她缓缓靠近,给予怜悯的吻。
唇上有一点苦味。
是血的味道吗?……也许是爱情的味道。
人们说爱情都是有一股苦味儿的。
“鹤轩,我们未来见。”她说。
“好。”男人垂下头,用尽剩下的力气,叹息融化在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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