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是敌人,前方是敌人。他身处枯枝之上,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这个时候却没有草莓给我吃啊。”
在好不容易爬到树上的时候,一期一振晕眩的大脑也曾为这种短暂的安全而感到丝丝喜悦,但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让他安心,渐渐回忆起的险峻情况就让他不得不拖着重伤的身体站起来。这其中的心态变化,说是先有希望再被掐灭希望也没有什么差别,难为一期一振竟然还能支撑住,对着敌短刀显而易见的敌意也没有退却的打算。
他想到了曾经听数珠丸恒次简单提过几句的禅理故事,大概是觉得自己这种无路可逃的状态与里面被猛虎追赶的人太过相似,竟然也能勉强勾一勾唇。在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眼前就是猛地一黑,好一会儿才那层黑色才褪去,双腿也是在不易察觉地发抖,几乎让他在站起来的瞬间就一个趔趄跌下树去。比起上面树枝茂密的时间溯行军,一期一振头上可以遮挡风雨的枝叶不过寥寥几枝,雨水很快就淋湿了他身体的大半部分,刘海、鬓发因为被水浸润而服帖地贴在额头上、脸颊边,但仍有水珠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至下巴,在那里汇聚成淡红的血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身体都变得遍布伤口,那张俊秀斯文的脸自然也不可能幸免。血污从他的颈侧一直蔓延到脸颊,覆盖住了小半张脸,在雨水的冲刷下也未能将这些浓稠的、属于一期一振本人的鲜血全部冲掉,只让他脸颊和脖颈上几道凌乱细长的伤口更明显点。衬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更是被雨水搅成一片,除了湿漉漉地覆盖在伤口上(或者根本覆盖不到),让已经血肉外翻的伤口冰冷的雨一激之下、传达给一期一振几分区别于麻木的刺痛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功能。
一期一振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双脚,让自己不那么容易滑下去,但身体仍然因为状态太糟而微微地颤抖。他死死地抓住自己倚靠的那一截树干,五指抓破了树皮,指甲上翻出晶亮的红,但他却仍然难以确定自己是否切实地抓住了东西。
时间溯行军没有乘机直接过来攻击,这又一次像是他的幸运。但一期一振清楚地明白,这些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般的生物对雨水怀有的下意识的惧意,只是简单就能克服的存在,它们会短暂驻足的原因与它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一样——只要他仍然在这里,这些敌短刀便会来攻击他。
而一期一振甚至不能有片刻的逃避……或者说,连片刻消失在时间溯行军眼中后所产生的的后果,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粟田口刀派的太刀青年勉强控制着另一只还环着本体的手,去解开自己下摆已经被划得支离破碎的披风,再用牙齿紧咬着披风绳的一角来保证这件披风仍然留在身上,随后才握住自己的本体刀柄,调转刀尖的方向,朝着敌短刀们举了起来。与因为太刀绪的反复摩擦、导致掌心血肉模糊的手不同,握刀的这只手是惯用手,只有手背被划得满是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在一期一振逼迫自己重新握起本体的时候,它竟然也还出于勉强能用的状态。
只觉自己眼前的一切景色都要闪烁成色彩斑斓的细密小点,一期一振靠着冷冰冰的雨水来让自己的意识能留存的更久一点,对着那些尾骨已经盘起、蓄势攻击的时间溯行军轻声道:“——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