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票定下,我对刘文甫提起来我要走的日期,刘文甫突兀回答说,咱们飞机蛮快的。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什么意思,我说是蛮快的,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啊?他说到下个月吧,我说十月份国庆节,要放好久假呢。刘文甫毫无负担地笑了笑,承诺那时候会来找我。我说不用了,我去找你呗,迪士尼开业那么久我都没去过呢,他说过节人会很多,我点头,说那再看看吧。
走前奶奶说要把我生日提前给过了,也没提前太多,十多天。我爸顺着她的意思,由我妈张罗着在家吃了蛋糕,做了好菜。奶奶已经可以出门走动了,傍晚时我们在楼下绿化里逛了逛,人工湖边很多蚊子,奶奶在摇一把大大的扇子,椅子上坐着一些老人,都跟奶奶是认识的,他们说话间谈到我,说好久没见我了,有人说我比以前还漂亮,有人说我乖仔很孝顺奶奶,奶奶一直在说我的好话,我很不好意思,奶奶也没坐太久,跟我一起回家了。
躺在床上我一直想我这生日的“提前”两字,一直有个念头是奶奶等不到我准确的生日那天了,就算我没开学,留在家里陪她,这个生日过去,明年二十一岁的我还能和奶奶像今天一样在一起散步说话吗?我那天晚上害怕极了,心里全是急切的恐惧,我听到我妈起夜的声音,她上完厕所回了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应该和我一样的黑、空。不知道我爸今晚是不是睡在家里。晚上比较容易被这些情绪入侵,第二天天亮了都好起来。我妈早早坐着吃饭,她可能又去做了什么项目,脸紧实了很多,眼皮也提得很紧,一双眼看着我更加锐利,我感觉跟她很不熟悉。
我爸闲了找我谈话,说了一大顿,抑扬顿挫不带停的,我烦他说教,敷衍了几句要走,我爸指着凳子不让我动,我硬着头皮听,有些话实在不中听,最后把我气哭了。我爸没看见一样继续说,我用手掌盖着眉毛搓了搓,把眼泪揉走了,看着拖鞋里的脚趾头,想这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爸说到你奶奶身体这样,你也看见了。他说着一停,说你上个学期往家里打过几次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没你这个孩子呢,我又搓了一下脸,我爸说:“你心里做点准备吧,也该长大了。”
我大哭起来,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起身走掉去自己屋子里哭了,我妈陪奶奶出去了,屋子里只有我跟我爸,只要他在我就不觉得这是我的家了,只有奶奶和我我才能感觉是家,可是奶奶马上也要走了,那我就没家了。我还没有长大吗?我做的准备还不够吗?长大就是这么痛苦吗?我的痛苦还不够吗?有时我真想接受这个家庭,接受不爱我的妈妈和一个在外面还有许多小孩的爸爸,其实爸爸对我尽的义务并不算少,他让我获得了许多让别的小孩艳羡的东西,给我指导给我教育,只不过我想要最普通的,从一开始就属于我一个人的爸爸,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曾经是别人的丈夫,把我当做别人的小孩,所以连带着很多事我都在恨他。
我在岳嵩文家收拾我的东西,抽屉里那盒染发剂的袋子都要蒙灰了,岳嵩文正好也在,且闲着,我拿出来给他,问他现在要不要用,老岳任我摆布,坐在凳子上。我比给我爸染时动作细致得多,他的发根蛮牢固的,我预估他离秃顶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染发膏抹上去后逐渐显出了效果,头发还是湿漉服帖的,整体现出黑亮的色泽,衬得老岳更白了,我脱下手套,扶起来老岳的脸颊,老岳柔柔地看着我,我说你这样真帅哈,老岳笑了一下。到点儿了他自己去洗掉,吹干了出来。我都有点不敢认他,觉着他样子扎眼,我说完了老岳我比从前更爱你这么多,说着张开手臂比了个大大的圆,对老岳放弃一些期望过后我反倒更能自然向他表露心意,也没那么别扭了,反正老岳又不是不知道。和黑头发的老岳做爱也更带劲些,但少了许多禁忌感,其实以前在宿舍住的时候我能听几个女生在空挡里聊老岳,说他挺好看挺有气质的,还有实力有才华,我当时撇个嘴心想有没有搞错这人有五六十了吧,那时候还没勾搭上他呢,他已经带着许多标签插进我的生活了,也许从这时候起就开始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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