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放不下她么？”

张显贵身子一怔，腰弯的更低了。

“我记得当年你来到府里的时候也不过八岁，就这么高，是阿爹卖了一头牛换回来的。”

张宜修好像也并不需要张显贵的回答，眼睛看着前面的竹林，却又像透过那竹林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他不知道挺谁说起的，读书的人家都有书童，竟然拿家里耕地的黄牛换回来一个瘦瘦小小的你。”

提起过去，张宜修一向平静的面庞竟然少见的露出了些许笑容。

“娘亲骂他傻，一个半大小子吃死人，他还想供我读书。”

“这也就罢了，他竟然又拿耕地的黄牛换回来一个半大小子。”

一提起故去的老太爷，连张显贵也罕见的露出笑脸来。

“牛没了，又遇上荒年，田里刨不出庄稼来，他在家里被娘骂的太惨，就跑出去做了货郎。”

“没想到，这一做还真叫他做出了点门道儿来。”

“再回来的时候，她就带回来了慧娘。”

张显贵随着张宜修的诉说，那些久远的记忆便像开了闸般扑面而来。

他记得慧娘刚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张家两年了。

那时候会娘一身打着补丁的碎花衣裤，躲在张老太爷后面不敢见人。

“娘子，我给你买回来一个丫头，以后专门伺候你，让你也做一回太太！”

他记得老太爷当时非常自豪向老夫人显摆着自己这次出去的成果。

夫人看着满面风霜的老太爷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她知道，老太爷这是见不得别人吃苦，把卖货赚回来的所有银子都用来买慧娘了。

“阿爹给你取名张显贵，那时候咱家穷的都接不开锅了，他还想着人前富贵。”

“后来有了慧娘，阿爹就给她起名张慧娘，秀内慧中……呵呵……”

张宜修说着说着便笑了，那笑里却满是苍凉。

后来没两天老太爷就又出去了，家里多了一个吃饭的，没有银子怎么养的活？

“阿爹他跑货跑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我中了举，他却没有等到。”

张宜修的声音暗了下去，张显贵也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老爷子就是累的。

后来老夫人就不怎么爱出门了，即便老爷当了官，住了大宅子，家里添了一个又一个丫鬟奴才……

这诺大的相府，却怎么也捂不热人心。

“你看着她这样吃苦，可忍心？”

张宜修锐利的眸光射了过来，张显贵心头一紧，身子压的更低了。

“老爷，那是她咎由自取。”

张宜修看着他鬓角泛出的银丝，叹息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

“咱们俩还真一样啊……”

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