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话音的落下,陆时琛的脚步似被一根无形的线绊住,再不能向前。
再次看到她,她的眼里没有欣喜,却只是抗拒和恐惧。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缘由。
——因为商衍每次见她,都会易容成他的模样。
所以,于她而言,陆时琛的脸,便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不想她沉睡在噩梦之中。
于是,他又成了裴珩。
那日,一出声东击西之计,隧王府起了一场大火。
兵荒马乱之中,他单手撑起支摘窗,半蹲在窗际,凝着她,音色低沉又温柔:“在下裴珩,奉命带夫人离开。”
听到这话,角落的娇小身影微微颤动。
半晌,才终于从双膝间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受惊的眸子瞧他。
四目相对之时,时间寸寸流逝。
陆时琛的心便如一块濡湿的巾帨,拖得越久,便拧得越紧。
就在他几欲将窗棂折断时,褚宁终是站起身来,踉跄着脚步向他走近。
每近一步,他眼前的天光,便亮上一分。
直至最后,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注1]
她害怕“陆时琛”。
那从今往后,他就只是裴珩。
在返京的漫漫长路上,她对他的防备亦逐日收起。
她会给他送膳食,会给他包扎,还会唤他,裴郎君。
却独独不会再如那夜洞房花烛,怯怯的一声夫君。
陆时琛坐在篝火旁,把玩着手中的红玉耳坠,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这一切,不过都是他自食其果罢了。
若他能推迟扬州之行,早些返京,那他和她之间,便不会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
她也不必遭受这些苦难和委屈。
——此生,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再听她的一声夫君?
就在他出神之际,商衍竟然带着数百追兵,追了上来。
而陆时琛为了不打草惊蛇,身边就只有十来个亲卫随行。
两厢对峙,根本是寡不敌众。
夜风吹得火光摇曳不定,半明半昧地映在商衍的脸庞上,愈显阴鸷。
他就坐在马背上,提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他的身后,是掼甲执锐百来名将士,像是整齐排列的巍峨峻峰,杀气迫人,商衍从刀鞘中抽出陌刀,刀尖直指陆时琛,语带威胁。
“陆时琛,只要你肯交出褚宁,我就饶你一命!”
他的语调冰冷,像极了盘旋而来的毒蛇,直令人战栗发慌。
褚宁躲在陆时琛的身后,熟悉的恐惧感又漫卷心头。她颤抖着指尖,轻轻攥住了他的衣摆。
察觉到这样的动作,陆时琛神思微恍,有所滞愣。
他滚了滚喉结,道:“你放心,凡事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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