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斯渊就知道,他这具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魔王,那个魔王深受国民喜爱,大家每每确认出来的是他不是征月,脸上就会露出失望的表情。
杀戮如同本能,深深刻在斯渊的骨血中,他无数次在森林中狂飙,放肆挥砍,直砍到精疲力尽,摧残得树木伤痕累累。妖精与魔种们逃的逃散的散,有个魔种慌不择路,竟窜到斯渊跟前,他的刀已经挥出,硬生生收回,弄伤了自己。
那个死里逃生的魔种,没有对斯渊说过一句谢谢。
“本来就是您带来的灾难,陛下。”国民们道。
如果没有征月,光耀森林的子民们或许能够接受一个天生疯狂的君主。然而征月光芒万丈,斯渊存在或不存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我们不憎恨您,也不讨厌您。”国民们对斯渊道,“只是害怕您。无法爱您。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他们给不了的,恰恰是斯渊最想要的。要一点点爱。
子民不给,算了。斯渊喜欢缪梨,想要得到她的爱。
然而征月偏偏也要来抢。
斯渊在床上蜷成一团,狠狠揪着头发,面目狰狞。他喉咙干涸得快要死掉,起身去盥洗室,出门撞见缪梨,一把抓住她的腕子:“你想跟我谈婚事,可我跟你之间绕不开斯渊,不如谈谈他?”
“他暴虐善妒,令人窒息,从来没做过一件好事。”斯渊道,“我恨透了他。如果要跟我结婚,你就得彻底抛弃他,能做到吗?”
缪梨大吃一惊。
她被他吓到了,急急忙忙往后退,使劲儿扭转那只被他钳住的手腕:“从来没拥有过,哪里来的放弃?”
斯渊一僵。
是了,她从来没选择过他,又怎么谈得上放弃。
从昨晚到现在,缪梨的这么多温柔体贴,全是给征月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披着征月外皮的……最不堪、最可悲的索取者。
斯渊放开缪梨,头也不回地往盥洗室去。
封闭的小空间里,流水声哗啦哗啦,小股小股的水流顺着斯渊的发梢往下淌,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汗,抑或别的什么。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成像,那是他的脸,看着看着,他的脸消失了,逐渐变成一张征月的脸。
斯渊听见一声从灵魂深处涌起的叹息,来自征月的,无论那叹息是出于同情或者嘲笑,都激起他心中浓浓的暴戾,烈火烹油一般,越烧越旺,直到将自己毁灭。
他突起一拳,砸在镜子上,镜片四分五裂,殷红妖异的血蜿蜒而下,与他破碎的镜像重叠,竟似流了一行血泪。
缪梨与偷摸跑回王宫的分针说话时,光耀森林的大地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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