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下了令, 命姚嬷嬷挑出八个聪明伶俐的, 从琐碎的清扫庭院,端茶送水学起。那些女孩子大抵都是家生子儿,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高门之中的富庶与规矩长大,眼皮子不浅, 行动举止得宜, 稍微加以点拨,就可以搁在跟前使唤。
云畔坐在廊亭下,初升的太阳斜斜照过来,在那仪态庄重的身形上撒下一片柔和的光,当家主母眉目如画, 一颦一笑像飞了金的菩萨。她看着嬷嬷指派女使们清理院落,伺候花草, 那些孩子的行动超出年龄的稳重, 就算时急些,她不生气,耐心温和地指导她们。
箬兰奉上了一盏香饮, 知道院子里连日调理女使,是为了成她。心里好些话,不知道怎么对云畔说,只是退到一旁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好半晌才问一句:夫人觉得适口吗?要是不够甜,奴婢再给您添一勺蜜。
云畔说正好,转过头来瞧她,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笑着问:怎么了?可是话要对我说?
箬兰把头垂得愈发低了,嗫嚅道:我跟着夫人来到这府上,原想一辈子侍奉夫人的,不曾想最后弄成这样。我心里臊得慌,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愧对夫人的厚爱。
箬兰是十二岁上因家道艰难,被父母卖到舒国公府的,到如今已经第十个年头了。那时明夫人没盘查,并不知道她与表兄订过娃娃亲,这些年看她老实能干,便钦点了她陪房,让她伺候在云畔左右。
原本以为时隔多年,那门亲事早就不算数了,谁知那位表哥在衙门谋了个书吏的差事,知道她在魏国公府上当差,便经常借着亲戚的名义来瞧箬兰。毕竟亲事牵连着,一来二去的,箬兰动了心思,只是不好和云畔明说,最后想了个法子通过檎丹,委婉地透『露』给了主子。
这件事云畔知道了,必定要慎重地考虑,一个人若是了去意,绝不能强留。这院子里是女孩儿,万一箬兰做出点糊涂事,一则于她名不好,二则怕带坏了其女使。
恰逢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藕儿不经传召私入内寝的事,两下里一碰撞,就愈发让她定了放人的决心,顺便从这件事上起个头,府里人员好作调整。
箬兰不知道她的深意,只是一味觉得对不起她,云畔宽宏笑道:你在西府上伺候了好些年,如今到了年纪,又幼时定亲的人在等着你,就算出去,我不用为你『操』心了。边说边扫了边上侍立的藕儿一眼,府里的规矩是该变通些,不光是你,往后家生子除外,凡年过二十,了算的女使我都不相留。到底人这一辈子只短短几十年,前头的功劳大可换取以后的自由,倘或平常伺候得好,我这里还预备回乡的盘缠,放她们回去和爹娘团圆。
这话要是搁在一般的人耳朵里,势必觉得主母仁慈,自己勤勤恳恳干上几年,还回家的指望。可要是搁在心虚之人的耳朵里,那就是另一番值得咂『摸』的况味了。
云畔看见藕儿脸上一阵发红,神情些不自然,越发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女使逾越,生出非分之想,最是不可饶恕。先前自己还编出个欲图爬床的锦儿来吓退了曹家母女,没想到最后居然来了个藕儿,弄得自己生了好几日闷气,夜里辗转反侧,连觉都睡不踏实。
箬兰对她满怀感激,抹着眼泪道:能跟在夫人身边侍奉,是我的造化,夫人菩萨心肠,我本以为您生我的气,我这么不识抬举,回头在西府夫人跟前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