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刚坐下,笼子都还没拎起来,就被府门外喊声吓得一哆嗦。
那女人端端正正立在大门外,平日也不知吃了什么粮食,气息雄厚得很,声音穿透庭前小竹林,又钻入他耳朵里。
“如今百姓饥寒交迫,景某斗胆,恳请何公子施舍五百袋精粮!听闻何公子心怀慈爱,定不会坐视不救……”
门外是来来往往的百姓,也怪他那好爹给他选的好府邸,全徐州最繁华的地段,门口围着的男女老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这大门口淹了。
不远处茶楼上虚掩着的小窗动了动,沐颜凝深了眉:“我越发瞧不出她心中所想了。”
秦长风放下手中茶盏,望向窗下:“接着看就是了。”
何梦终是坐不住了,心肝肝火烧火燎得气,窝着骂了好一阵,风风火火出了府,指着门外女人鼻子嗤笑:“行!五百袋!一个响头五十袋精粮!你要是能给爷磕十个响头,爷今天就应了你!”
他是想让这女人知难而退,赶紧打哪来回哪去,更想挫挫她锐气,也让她吃一次晦气。
但他没想到这女人会利落一撩衣摆,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公子可要说话算话!”
她还要他兑现承诺,何梦哪见过这等泼皮无赖,胸膛一阵起伏,指着地上女人放了狠话:“告诉你,只磕头可不行!你要趴在地上给爷把这脚上靴子擦干净了!”
何梦这等贵公子,金财养出来的脸面气,哪见过饿疯了的叫花子,只想着眼前女人同他一般有头有脸,定不会做那贱骨头的事来。
但他错了,大错特错。
这女人跪了,摸出腰间帕子给他脚上靴子擦得干干净净,十个响头磕得砰砰响。
有人坐不住了,跟着下饺子一样噗通着跪倒一片,哭喊着要与这女人“同舟共济”。
谁能想到绵延十里的长街上,男人女人,老妪幼子跪得整整齐齐,酒楼里的张老板揣着手本是出来看热闹,现在成了跪着看,别人喊他也喊,别人哭他也赶忙沾几滴酒星子,人群挤得不像样,唯独倒夜香的伙计旁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这件事后,何梦这贵公子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每每想及当日,嘴角都咳出几丝血水来,他是亲眼看着一哄而上的百姓土匪一样搬空了他的粮仓,连带着府里的珠宝花瓶都被洗劫一空。
茶馆二楼上的雕花木窗也被人掰得断了半边,秦长风望了眼脸色铁青的男人,看他欲要下楼去,只淡淡说了一句:“当年你也是跪在地上,求我救她。”
“她不可以!”沐颜回头红了双眼,“她不能跪!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能!”
她不可以,他作了誓的,从她追上他,将他护在身下时候,他就作誓,代她受这一世的苦。但如今,好似他做的这一切已是付之东流,毫无意义……
“还是要去?”秦长风捡起地上残木,望向窗口,“你在意的,只是自己罢了。”
“休要胡说!”沐颜头一次对这男人生了怒,手指捏到发紫。
他是爱她的,不然他不会一路奔波追随到此,他将半世岁月都倾注在了这女人身上,好似如此也还不清那一命,好似他早已得了魔怔,如今被这男人看穿。
“莫要做些无用之事,你已不欠她任何,她早已放下,你也该放手了,燕府的千金很好,应珍惜眼前。”
沐颜离去时摔碎了桌上的茶盏,秦长风仔细收拾了残渣,坐在桌前喝了小半壶水酒。
那男人辨不清心中的情意,亦如当年的自己,极力掩饰那些情愫,却还是如同野蔓一般,疯狂爬满心口,直到将自己伤得鲜血淋漓。
但那如玉一样的男人与他不同,魔怔一般的人债让他用了半世去偿还,或许那女人一早便察觉那男人眼中无关男女的情愫,才会心无旁骛转身离开,独留这痴魔一样的男人仍旧背负着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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