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假先是去了姥爷家,进门就喊了声“爷爷”。
他爷爷早去世了,他爷爷只有他爸,他姥爷只有他妈,到了他这代,他爸妈又只有他。于是两个家庭的爱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将他宠成了个混世魔王。
因着他爸有着“入赘”的嫌疑,他从小便被两个家庭撕扯来去。明明是姥爷,却被要求叫爷爷。叫爷爷就算了,还要每天回答问题,诸如你喜欢这边爷爷还是喜欢那边爷爷啊,你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呀,他当然眯起眼,谁在面前喜欢谁咯。
幼儿园时代,他们就抢着接他;每年暑假必要在姥爷家住一段时间;过年更是大战,当然每次都是他妈赢咯,初一回爷爷家总要阴阳怪气一番……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他早就学会了平衡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甜得像抹了蜜,把两边都哄得眉开眼笑,恨不得活吞了他。
多年来,他这把戏玩得溜了,也琢磨出一点道理。那就是两边都很瞧不上对方,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过日子。
一时吵得凶了,他们就要往自己这边施压,编排起对方的过错。这时他就喘不过气了,两边来势汹汹的爱要把他撕成碎片了!
进门是一副横联,四个大字——陶然忘忧,正好贴在迎门墙上。
他姥爷瞧了他一眼:“文舟来啦。”
“嗯,练字来了!”
老爷子戴着老花镜,对他的自律很嘉许,又道:“过来写个福字。”
“春联啊。”
“哼。”
“前头那门是您写的么?”
老爷子更是嗤之以鼻,连哼都不哼了。
“不是我说,爷爷,您这字可不能乱写啊,随便一挥就是大书法家的范,要是拿出去可不卖个几千块钱?”
老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贺文舟挤开老爷子,坐书桌前又惫懒道:“要不您卖给我吧!”
“小崽子,不像话!”
老爷子哼哼地迈开腿走了,很是得意。他照例在书桌上练了一张的字,吃了几块水果。忽然后面又出来一个身影,他吓一跳:“妈,你也在啊。”
周雯四十多岁了,保养得很年轻。烫了个长卷发,穿着身睡袍倚在老爷子身边。他妈这人,年轻时很雷厉风行,自己创办了一个公司。这两年公司运转正常,周雯也不管了,扔给了他二叔,时常回娘家尽尽孝,已经算个懒散闲人。
她父亲一个仙人,她一个闲人,正好凑一起在这里隐居。
贺文舟一边被老爷子要求写福字,一边道:“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周雯道:“怎么,你爸回来了?”
贺文舟:“他?老老实实在家呢!天天和我念叨你什么时候回去,磨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周雯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贺文舟又道:“你不回家,年夜饭都没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