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在地上盘了几圈,猩红而冰冷的蛇瞳望着距离他只有几丈之远的深渊。平坦的地面像是被神灵无意划了一剑,突兀地裂开了一道狭长且极深的口子,浓黑的魔气便从此滚滚涌出,将整个魔族的领土都笼罩在一片不详的晦暗之中。
须臾之后微光一闪,雪白的大蛇突然消失,而原地则出现了一位身量高挑、唇红齿白的美人。
佘宴白抬脚,一步一步地走到深渊的边缘,一袭绯红的宽松衣袍被涌上来的魔气吹得猎猎作响,未被束起的两缕长发往后飞起,如两条上好的黑色绸带般在浓郁的魔气中曼舞,几乎要与之融为一体。
他垂下眼帘,久久地凝视着脚下深不可测、令人只肖望一眼便会心生畏惧的深渊。
犹记得两千年前,他曾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到此处——无力地跪趴在深渊边缘,张开干裂泛白的唇瓣、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湿透了全身、使得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拖出来的一样。
他愣愣地望向深渊,甚至还来不及心生害怕,便闭上眼果断跳了下去。只因身后的追兵将至,而这传说中的绝境对当时仓皇无措的他来说,是唯一可能寻觅到生机的地方。
下坠的过程有多久他不记得了,或许有三五天,也或许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他只知道越往下,魔气便越浓厚,以致于拂过身体时犹如一把把锋利的细刀,先是将一袭沾满尘土的衣衫割成褴褛,令人形如乞丐。然后会划破细嫩的皮肉、刮掉不甚坚硬的鳞片,令人带着满身的伤痕与血腥落入生活着无数凶残魔兽与灵植的渊底。
然而便是跳下去了又如何,那些贪婪的无耻之徒并不愿意就此放过他,他们多年的筹谋成了一场笑话,便疯了似的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宝贝,好弥补一二。
绝望之下,他只能怀着死志、踉跄着走进美丽又危险的孽生海,任由那温凉的海水先是侵蚀他的皮肉骨,接着是神魂……到后来,他只记得很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痛,可是他既无法大喊大叫以减轻体内的痛苦,也流不出因疼痛而产生的眼泪。
只偶尔低头时,用浑浊不堪的眼睛隐约看到,如梦似幻的粉色海水被他染得殷红,脏了,真难看……
其实最痛的还是神魂,像是被无数细如牛毛的弯针穿透并牢牢地勾住了一小块,且那弯针后连着长长的线,而线的尾部好似被深恨着他的人握在了手心里。
然后在某一刻,他已然痛到麻木的时候,长线才开始齐齐收紧,接着猛地往四面八方狠狠一扯,那无数弯针便将他撕成了一片片。
他好像死了。
又好像还没有完全死透。
但这不重要了,他很累,也很痛。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或许在梦里,他能再见一见那仰慕了许久的神龙阁下。
但许是苍天有眼,孽生海的海水最终并没有吞噬掉他,反而为他洗经伐髓、脱胎换骨,令他有了复仇的根基。
他活了下来,由猎物成了猎人,于是要逃要躲、惶惶不可终日的就变成了那些卑劣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