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那对我很重要。”商籁从未感觉喉间如此艰涩。看着夏弥旬, 他又低声道:“神和人一样,都想被爱的人祝福,哪怕只有一次。”
听商籁说出这样的话, 夏弥旬沉甸甸蓄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泪水吞没视界中商籁的面容,只剩下模糊的边缘,看不清楚,却依然能辨清他的眉眼。
他长得多好看啊,眉目睫毛是浓墨重彩,鼻梁嘴唇是工笔细描,最温情的颜色,最深刻的轮廓。
他对自己多好啊,无论何时,都能给予包覆性的温柔,自己不也贪恋着来自他的拥抱和体温吗?
夏弥旬用力睁着眼睛——不敢眨,不能眨,因为商籁是一枚尖锐的玻璃,正深深地、深深地扎着他的眼睛,还有心。
他想到了烟花球,想到了永留花,想到川源市被改变的四季,诸此种种,原来都是神迹。神迹竟在他这只吸血鬼身上显现,他还傻傻地蒙在鼓里,浑然不知神明就近在咫尺之间。
“最开始,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本尊身边?”夏弥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能听见商籁的犹豫,于是他代他回答:“因为,你知道鏖虐公在人间苏醒,你担心鏖虐公会为害人间,对不对?”
“那都是在认识你之前。遇见你之后,我很快就不这么想了。”看到夏弥旬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商籁很慌张,慌极了,想伸手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可夏弥旬自己狠狠擦了把眼睛,抬起头,对他说:“你会这么想很正常,本尊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本尊?在知道本尊其实是守法公民后,你为什么不跟本尊坦白?”
商籁动了动嘴唇,火辣辣的气流顺着喉咙钻进胸腔,像生生吞下一枚刀片。他是有很多理由可说的,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因为一直没做好准备,因为总有时机不合,他相信不管怎么解释,夏弥旬都会接受,都会相信。
但是,那些都不是本源的理由。剖白了内心,他发现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至始至终萦绕不散的问题——
如果,当初自己是以神的形态与夏弥旬相遇,夏弥旬还会喜欢自己吗?
夏弥旬又是否曾在自己身上,追索过记忆中无比怀念的人类的余温,哪怕只有一瞬?
甚至,当夏弥旬知道自己喜爱的所有“商籁”的特质,最初都不过是惟妙惟肖的模仿,会不会失望透顶?
答案,他不敢知道。
商籁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又松开,累累积压在他身上的漫长岁月仿佛就此消失,整个人真沦落成了个泥塑木雕的偶像,既不结实又没分量,而且空荡荡的没了心。
迎着夏弥旬的视线,他第一次沉缓吐露出这些回避至今的怯惧。
夏弥旬一定听清了,却没有任何反应。
本尊很失望。
本尊讨厌神明。
本尊喜欢的是作为人类的商籁。
你是假的,商籁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商籁不过是你在人间的伪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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