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死去的人,没道理去关心活着的人,于是戚潜渊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他的思绪渐渐地被湍急的水流冲散,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激流卷向远方,一去不复还。
在意识消弭的最后一刻,空气涌入他的耳道、鼻腔和唇齿,带来近乎肿胀的刺痛感,所有沉默都在瞬间褪去,紧接着,暴雨声,呼啸的风声,湍急的流水声,向他袭来。
戚潜渊头昏脑胀,眼前蒙上一层厚重的血雾,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他艰难地想,他的半个身子应该还在水里,因为汹涌的河流正在不断地拉扯着他的双腿,试图将他再度吞噬,然而胸口处却又有另一股力量,湿漉漉的衣襟勒住他的脖颈,将他向上提起。
是二皇兄仍旧不放心,所以非要将他找出来,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不可吗?
他心里发笑,极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视线一片血红,混杂着杂乱的黑斑,他的五感好像也被这场暴雨一并剥夺,感觉不到疼痛,看不见,也听不清楚。看来二皇兄的那一剑并未彻底贯穿他的心脏,戚潜渊想,所以他才会这样煎熬。
雨幕中,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被这喧嚣的雨声和流水声削去,戚潜渊缓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面前的人说的是“你在恭喜谁”,一字一顿,酝酿着怒火,他能够感觉得到,却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寻遍了记忆,也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
总归,不是二皇兄,也不是二皇兄的人。
如果说他抱有恶意,那他就不该问自己这些意义不明的话,而是应该直接动手。
如果说他抱有善意,可他的动作委实太粗暴,不像是要救人,更像是要杀人。
戚潜渊慢腾腾地想着,张了张嘴,想问他的来历,唇齿间又滚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连同破碎的内脏,还有血液,一起往下落,落在他胸膛上,他这才感觉到了滚烫。
“你说,恭喜他赢了。”揪住他衣襟的手紧了紧,嘴里说的尽是他听不明白的话。
不,与其说是听不明白,倒不如说,戚潜渊是不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嗡鸣声在耳蜗中炸响,盖过雨声,他感觉到自己勉力维持的思绪彻底溃散,有什么东西正从这具躯壳中一点一滴地剥离,谈不上疼痛,只是令人感到心悸,像是幼年突然通晓事理的那一天,很清楚自己将要踏上一条漫长的、黑暗的、无尽的道路,却没办法回头。
黑暗蜂拥而至,拨开血雾,让他的眼皮不断下坠,直至最后一线意识也被吞噬殆尽。
面前的人却不依不挠,要将他喊醒,非要让他把这句话听得完整,才肯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