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谢慕的枕边,除了那个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以外,还多了一面镜子。
这面方镜边缘处有一圈银质边框,上下宽厚,左右细薄,上纹草木走兽、绵延不绝的晴涛,下纹日月、二十八星宿;四方位处向内凸出四角,又刻有复杂的纹路,分别对应着四方神兽的纹章;镜面光洁平整,却倒映不出任何事物,漆黑一片,如同永不消亡的沉沉黑夜。
谢父谢母也问过他,他尚且年幼,本应不通事理,又是如何明白这镜子的重要性的。
而谢慕是这么回答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好像有人将它托付给我似的。”
那人对他有着全然的、坦诚的信任,要他好生保管好这面方镜,而他也应了下来。
但是,每当谢慕绞尽脑汁去思考,到底是谁将这镜子托付给他,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谢父谢母听罢,只当是孩童的胡言乱语,莫名有点欣慰,觉得自己的独子终于表露出了小孩子的天性,便也没有去反驳,嘴上是应了,谢慕却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姓姬的那位道长留下了两个卷轴,谢慕翻来覆去地看,有不认识的字,又去问父母,父母起先很轻松就能解决他的困惑,到了后来,那些晦涩难懂的字,连他们也不认识了,于是咬了咬牙,叫谢慕去学堂听一听,结果他学得很快,也能听懂,先生便破例将他收下了。
卷轴中没有半个字提及这名为“四方开天镜”的镜子,也没有说它到底该如何使用。
然而,当谢慕紧紧地握住那方镜子时,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兴许便是无师自通,他的双亲当初琢磨了很久也没琢磨出个名堂,到了他手中,却如鱼得水一般。
他偶尔喜新厌旧,抛下了那只老虎布偶,将四方开天镜抱在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谢慕愣愣地对着面前的虚无看了许久,吸了吸鼻子,这才觉得喉间酸涩,枕头打湿了一片,水迹蔓延开来,像蜿蜒的河,他抬手去碰眼角处,指腹所触,果然有湿意。
梦境实在太多,又杂乱,没什么逻辑,他有一次还梦见隔壁家的黄狗落进沟壑里。
每至破晓,黑暗褪去,梦境也随之而去,脑海中什么也不剩,只余胸中的那点感慨。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做了什么梦,但当他极力想要去挽留时,那点残余的梦便从他的指缝中飞快地溜走了。谢慕又发了会儿呆,他很少赖床,今日却缩在被窝里沉默了好长时间,再去看怀里被他捂热的四方开天镜时,脑海中才又有什么景象,趁着他不注意,翻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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