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阆对二徒弟的叮嘱是——“遣鬼,守铃,常与魂灵打交道,阴气缠身,?久而久之,会被阴气所吞噬,若想避开祸端,就要牢记一点,不可驱使鬼魂伤人,否则会引来浩劫。”
温润内敛的年轻人凝视着徐阆,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铜铃,指腹下,是冰冷的触感,一如他每夜都能够感受到的寒冷。他明白,师父这话多半是警告他,不要将这种常人难以习得的术法用在歪门邪道上,也明白,阴阳终究两隔,活人驱使死人,本身就是逆天而为。
他拿着那张记载着名字的纸,将它折了起来,妥帖地放进怀中,垂下眉眼,抱拳说道:“我知道了。步家往后绝不会做出驱使魂灵伤人之事,入世,出世,不过是一念之差。”
最后,徐阆找到了小徒弟,他斟酌好了措辞,正准备开腔,结果对方却先开了口。
“田家往后,如同白泽,通晓万物之情理,将田家的卜卦一术交予天下人,大隐隐于集市之间,替世人消灾解难,令灾厄渡往彼端。”眉目间还带着稚嫩的年轻人端着腔调,一口气说完了,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师父,我没忍住,在你来之前就去问了大师兄你说了些什么。”
徐阆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话堵在喉咙里,棉花似的柔软,痒得他发笑,闷闷地说了个“你啊”,就抖着肩膀笑了起来,抬手去揉乱小徒弟那一头微卷的蓬松黑发,无奈地说道:“既然你把话都说完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给你泼桶冷水:那不是条好走的道路,你可要想好了。”
“想好了。”小徒弟说完,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不太真诚,于是添了一句,“绝不后悔。”
他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徐阆便不再同他讲往后可能遇到的种种艰辛——将卜卦之术交予天下人,替世人消灾解难,说着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这一点,他向来都是最明白的。
之后,大徒弟,二徒弟,小徒弟,相继离开,这座山又重新归于起初的寂静。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徐阆心想,他只能等了,等一切流向他们预想的结局。
这天下河山浩荡,他前半生摸索着走遍了大部分疆土,这几年又借着空闲,将剩下的那部分疆土踏遍了,世人匆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独他是闲人。
他还是会回昆仑探望梁昆吾,也时常撞见破军又一次满腹怨气地归来。
不过,纵使如此,他还是愿意将自己的时光都消磨在人间。
夜幕低垂,月上枝头,徐阆会记起柳南辞;天光乍破,日出东方,朝霞惹清梦,徐阆会记起武筝;大雪压寒城,雾凇沆砀,遥望天地一片白茫茫,徐阆会自然而然地记起白玄。
人的贪欲恐怕就是如此了:在人间,他偶尔会望向云端;在天界,他偶尔会望向云下。
他那时候不是没有去过焰云山和月宫,梁昆吾拗不过他,于是只好陪同。
徐阆心里也是明白的,他在抵达焰云山的时候,目光所至,除了肆虐的邪气以外,就只剩下残垣断壁。那场几乎要撕裂天际的大火渐渐地熄了,只能通过那些焦黑的痕迹来推测当时的景象,他见到武筝最中意的那方软榻已经烧成了焦炭,心中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