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叉着腰看了一会儿,?浇了米糠,好让那些咯咯直叫的鸡别再啄这人披散的头发。
她蹲下去,?隔着衣袖碰了碰这人的脖颈,?似乎还有微弱的起伏——这明显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豁了个口子的斗笠挂在他脸上,遮掩住半张面庞,?脸上全是泥土,她看不清长相——正待妇人在犹豫是否将此时告诉丈夫的时候,昏睡过去的年轻男子突然醒了。
说实话,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醒的人。
男子猛地吸进一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能喘得上气一样,他忽然坐直了身子,吓得妇人连连后退,站在一旁看着他向四周张望了一番,随即,这名男子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黑色的山……我终于到了!”他欢呼一声,毫不顾忌形象,笑盈盈地爬起来,试图向旁人分享他的喜悦,然而,被他的视线烫到似的,妇人皱着眉头又后退了几步,并不想配合。
“外来人。”妇人迟疑着,用晦涩含糊的腔调提醒道,“满月之前,你最好离开这里。”
男子正龇牙咧嘴地整理身上那件称不上是衣裳的衣裳,闻言,问道:“为什么?”
妇人却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说到这里,她的视线就轻飘飘地掠过了男子,拎着竹篮过去继续喂鸡了,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的外来者,也已经这样提醒过无数次了。
年轻男子又絮絮叨叨地问了几句,见她始终一言不发,只好耸了耸肩,问:“那么,这村子附近有没有水源,这个您总能告诉我吧?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实在狼狈,总得……”
妇人嫌他话多,早就听得烦了,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转身便走了。
男子将斗笠夹在腋下,随意将散乱的长发拢了拢,只觉得身上酸疼无比,情绪却不见低落,他自讨了没趣,也不觉得窘迫,反而乐呵呵地摸了一把身旁经过的那只鸡,薅下来几根鸡毛,被追着啄,又躲又逃,沿着妇人所指的方向,朝有水的地方跑去,准备收整收整。
他虽然年轻轻轻,却已经看破红尘。这年轻男子,不喜功名,不喜利禄,身无长技,家道中落,也不觉得悲痛,只喜见这人间山水,成天闲不住,就要游历四方,踏遍山河。
说好听点,是隐逸之士,淡泊名利,说难听点,是不求上进,游手好闲。
这不,一听到传闻中有座山石漆黑的山峰,他就坐不住了,心心念念就要来看。
一路走到底,果然,那妇人所说的没错,男子很快便看见了一口井。
古井旁边就搁着一个木桶,男子先是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借桶一用”,随即便取了这桶,打了水上来,井水冰冷刺骨,泛着地底深处的寒意,敲打着桶身被拉上来,哐哐当当,几滴水顺着木桶的边缘处落下去,在井底溅起零星的水花,是深黑的,投不进半点光亮。